凌晨两点的市政府研究室，只剩下林羽所在的工位还亮着灯。白色日光灯下，一摞摞资料堆得快没过电脑屏幕 —— 最上面是财政厅提供的近五年产业扶持资金明细表，中间夹着十几份企业调研问卷，最底下压着的，是他改到第五版的调研报告初稿。
键盘敲击声在空荡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林羽揉了揉发酸的太阳穴，端起桌边早已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屏幕上光标停在 “传统产业资金配置效率分析” 那一节，他盯着表格里的数据皱起眉：去年给化工园区的 2.3 亿扶持资金，有近 4000 万用于重复购置设备，而隔壁高新区的三家新能源企业，申请的研发补贴却迟迟没批下来。
“科长，您还没走啊？” 门口传来轻响，刚加班结束的科员小吴探进头，看到林羽面前的资料堆吓了一跳，“这报告您都熬了三天了，要不先休息会儿？明天再弄也行。”
林羽摇摇头，指尖继续在键盘上移动：“明天就要给赵市长过目，现在歇了，数据核对不完。你看这里 —— 化工园区的设备采购清单，跟 2023 年的型号基本一致，明显是重复投入，这笔钱要是省下来，能给三家新能源企业补全研发资金，还能多支持两家小微企业。”
小吴凑过来扫了眼屏幕，咂了咂嘴：“可这是发改委定的预算方向，周主任那边…… 会不会有意见啊？”
提到周明远，林羽的动作顿了顿。昨天散会后，他就听说周明远在办公室发了火，还让秘书打听他的报告进度。但他手里握着的调研数据不会骗人：上个月去化工园区走访时，两家企业的负责人坦言 “新设备用不上，还占地方”；而高新区的新能源企业，因为缺资金，研发的储能电池项目已经停了半个月。
“预算是给全市发展用的，不是看谁的意见，是看能不能解决问题。” 林羽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我再核对完最后一部分就走。”
小吴点点头，转身时又忍不住叮嘱：“科长，您也别太拼了，身体要紧。”
办公室重新恢复安静，只有键盘声和偶尔翻动纸张的沙沙声。林羽把企业调研时拍的照片调出来 —— 照片里，新能源企业的实验室里，科研人员对着停工的设备发愁；而化工园区的仓库里，崭新的设备蒙着一层灰。这些画面，让他更觉得这份报告不能马虎。
凌晨四点，调研报告终于完稿。林羽把文档保存好，又打印了一份，仔细装订成册。窗外泛起鱼肚白，他靠在椅背上打了个盹，没睡多久，手机就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 “周明远”，林羽皱了皱眉，还是接了起来。
“林科长，听说你最近在做产业扶持预算的调研报告？” 周明远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施压，“预算案是发改委牵头制定的，你做报告前，怎么没跟我打声招呼？”
林羽坐直身体，语气礼貌却不卑不亢：“周主任，这份报告是研究室受赵市长委托，针对预算执行效率做的调研，属于正常工作范畴，按流程不需要提前跟发改委报备。而且调研过程中，我们也向发改委综合科要过相关数据，他们已经提供了支持。”
“提供数据是应该的，但你调研的方向，是不是有点偏了？” 周明远的声音冷了几分，“传统产业是我市的就业支柱，给化工园区增加预算，是为了保障就业稳定。你在报告里盯着那点设备投入不放，会不会太片面了？”
“周主任，我这里有详细的就业数据。” 林羽翻开手边的调研笔记，“去年化工园区新增就业岗位 120 个，而如果把重复投入的 4000 万用于新能源产业，能新增就业岗位 300 个，还能带动上下游产业链发展。而且化工园区的部分企业，已经在转型新能源材料，过多的传统设备投入，反而会拖慢他们的转型进度。”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明远的语气更沉了：“林科长，你刚到研究室没几年，可能对全市的产业布局还不够了解。预算案是多部门论证过的，不是你一份报告就能否定的。这样，你把报告初稿先发给我，我让发改委的同事帮你把把关，别到时候提交上去，出现数据错误，影响你的工作评价。”
林羽心里清楚，周明远是想提前修改报告，删掉对预算案不利的内容。他握着手机，语气坚定：“周主任，报告我已经核对过三遍，数据都是真实可查的，而且按照流程，应该先提交给赵市长审阅，之后如果需要发改委配合修改，我们再对接。抱歉，我不能提前把初稿发给您。”
“你！” 周明远的声音陡然拔高，“林羽，你这是不把发改委放在眼里？预算优化是发改委的职责，你一个研究室的科长，越权了！”
“周主任，我没有越权。” 林羽的声音依旧平稳，“研究室的职责就是为领导决策提供数据支撑，这份报告只是客观反映预算执行中存在的问题，最终怎么调整，还是要听领导的安排。如果您对调研数据有疑问，我们可以一起去企业复核，用事实说话。”
周明远被噎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行，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这份报告能不能过赵市长的关！”
挂了电话，林羽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他知道，周明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他手里握着的是实打实的数据和调研结果，没什么好怕的。
早上八点，林羽拿着装订好的调研报告，准时来到赵凯副市长的办公室。
“赵市长，这是《关于本市产业扶持预算优化的调研报告》，按您的要求，我已经完成了。” 林羽把报告递过去，“里面详细分析了近五年的产业资金流向，还有 12 家企业的实地调研情况，指出了当前预算中存在的重复投入、方向偏差等问题，也提出了优化建议。”
赵凯放下手里的文件，接过报告翻了起来。他看得很仔细，时不时停下来问几句：“化工园区那笔重复投入的资金，你确认过企业的实际需求吗？有没有可能是企业有后续规划？”
“确认过了。” 林羽立刻回答，“我跟两家企业的负责人聊过，他们说新设备的技术参数跟旧设备差不多，主要是为了‘凑预算’才申报的，后续没有扩产计划。而且我们查了他们的生产报表，旧设备的利用率只有 60%，根本不需要新增设备。”
赵凯点点头，又翻到新能源产业那一节：“你建议把重复投入的资金转移到新能源企业，这块有没有考虑过传统产业的情绪？毕竟化工园区也是纳税大户。”
“考虑过。” 林羽拿出一份补充材料，“我们做了一个过渡期方案，今年先削减 50% 的重复投入资金，剩下的 50% 用于化工企业的环保改造，既不影响他们的正常生产，又能推动转型。而且新能源产业起来后，能带动化工园区的材料需求，形成产业链联动，长远来看对传统产业也有利。”
赵凯越看越点头，脸上的表情从严肃慢慢变得舒展。他翻到报告最后一页的优化建议部分，指着其中一条问道：“你建议建立预算执行跟踪机制，每季度公示资金使用情况，这个想法不错，但推行起来会不会有阻力？”
“阻力肯定会有，但只要领导支持，我们可以先在高新区和化工园区试点。” 林羽语气肯定，“试点成功后再在全市推广，这样既能减少阻力，又能积累经验。而且公示资金使用情况，能让企业和市民都参与监督，避免再出现重复投入的问题。”
赵凯把报告合上，放在桌上，看着林羽说道：“这份报告做得很扎实，数据详实，建议也切实可行。这样，你先回去把报告整理成电子版，发给我的秘书。我下午开个班子会，把报告内容跟其他领导通个气，要是大家没意见，就上报给市委，让市委再研究一下。”
林羽心里一喜，连忙点头：“好的，赵市长，我马上回去整理电子版。”
“等等。” 赵凯叫住他，语气郑重了几分，“这份报告关系到全市的产业布局和预算优化，你回去后再核对一遍数据，确保万无一失。另外，周明远那边可能会有想法，你做好沟通准备，有问题随时跟我汇报。”
“我知道了，赵市长。” 林羽应道，心里清楚，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工作要做。
回到研究室，林羽立刻把报告整理成电子版，发给了赵凯的秘书。刚发完邮件，小吴就跑了进来，一脸紧张地说：“科长，刚才发改委综合科的人来电话，说周主任让你过去一趟，好像是为了报告的事。”
林羽抬头看了看窗外，太阳已经升得很高，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办公桌上，照亮了那份厚厚的调研报告。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去看看周主任想说什么。”
他知道，一场关于预算优化的博弈才刚刚开始，而这份熬夜写出来的调研报告，将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更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份报告不仅会引起市委的重视，还会在不久后，被送到省委书记的案头，引发更大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