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时光荏苒,又是不知多少日夜在研究与戒备中交替流逝。中央那残破的时晷盘碎片,如同一个沉默的、散发着微弱时光涟漪的心脏,成为了温雅全部心神的焦点。海量的数据从灵犀阵盘流出,无数推演模型在她识海中构建又推翻,繁复的能量公式写满了兽皮纸,又被她以神识焚毁,唯恐遗漏半分。
萧云澜守在一旁,他的剑意愈发凝练,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精钢,每一次出剑都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极致效率,将一切试图干扰温雅的魔物斩于殿外。他沉默地守护着这片方寸之地,也守护着那片唯一能带来希望的微光。
终于,在一个外界应是深夜的时刻(殿内因时光扭曲而无昼夜),温雅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极度锐利却又沉重无比的光芒。她面前的灵犀阵盘正投射出一个极其复杂、由无数光丝构成的立体模型,核心正是那时晷盘碎片,其与整个石殿结构、乃至外部混乱空间的能量联结都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找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没有欣喜,只有一种揭开残酷真相后的凝重。
萧云澜瞬间收剑,闪身至她身旁,目光灼灼地看向那复杂的光影模型。
“脱困之法,系于这时晷碎片之上。”温雅指尖点向模型核心,“它并非死物,其内部仍残存着一丝极微弱的、属于上古‘时序守护者’的法则力量,只是能量近乎枯竭,且与当前时空严重脱节。”
她快速解释道,语速因思维的急速运转而飞快: “原理:需以外界巨量精纯能量强行注入碎片,并非简单充能,而是以此能量为‘撞锤’,剧烈激发其内部残存的时序法则,使其在极短时间内‘过载’复苏。” “效果:过载的时序法则将与石殿本身残留的时空禁制产生共鸣,进而与殿外稳定的主时空产生剧烈的时空摩擦。” “时机:就在时空摩擦达到顶峰的某个临界点,两片不同流速、不同稳定性的时空薄膜会短暂撕裂,形成一道极不稳定的空间缝隙。” “结论:那将是我们逃离此地的唯一窗口。但缝隙出现的位置、大小、持续时间皆无法精确控制,且另一端通往何处亦是未知,但……必是外界无疑。”
方法找到了。一条理论上可行的、置于死地而后生的险路!
然而,温雅接下来的话,却将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瞬间打入冰窖。 “但是,”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指尖划过能量模型中标示出的那个令人绝望的能量输入阈值,“所需能量之巨,远超你我能量的总和。”
她抬起眼,看向萧云澜,目光冷静得近乎残酷,一字一句道: “初步计算,至少需要燃烧一位筑基后期修士的全部本源精血,并彻底崩解其道基(或假丹),将一切化为最纯粹的能量洪流,方有七成可能达到激发阈值。”
死寂。
殿内只剩下殿外魔物永不疲倦的嘶吼,以及两人沉重的心跳声。
代价巨大! 这几乎等同于自毁道途,形神俱灭!即便侥幸留得一命,也彻底沦为废人,寿元顷刻耗尽。
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
萧云澜沉默了。他深邃的目光从那个令人心悸的能量数值,缓缓移向温雅苍白而疲惫的脸,又掠过她面前那些写满了智慧与努力的兽皮纸,最后落在殿外那无穷无尽的黑暗与咆哮之上。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由我来。”
温雅猛地看向他。
萧云澜没有回避她的目光,语气冷静地陈述着他的理由,仿佛在讨论一个与己无关的战术: “其一,我是剑修。攻伐之力或强于你,然道基若损,于战力折损虽巨,却也……并非无可接受。”这话半真半假。剑修道基若毁,比寻常修士更为惨烈,剑心崩碎,比死更难受。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的目光锐利起来,“你,必须出去。”
他指向那些兽皮纸,指向她的灵犀阵盘,指向她的大脑:“你所掌握的一切——关于此地真相、关于魔族、关于那驱魔符构想、关于丹药改良、还有你那……推演计算之道,对宗门,对未来可能爆发的魔劫,至关重要。你的价值,远胜于我手中之剑。玄霄门可以少一个剑修萧云澜,但不能无人能将这里的警告带出去。”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比正确,充满了大局观和冷静的利益权衡。他甚至刻意淡化了自己将付出的代价,试图让它听起来像是一个合理的战略选择。
然而,在萧云澜话音落下的刹那,温雅的【绝对掌控】之意已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她没有听他的理由,而是瞬间调取了她脑中所有关于能量燃烧、道基崩解、精血转化的数学模型! “能量转化效率模拟……筑基后期剑修本源精血蕴含能量总值……道基崩解能量释放曲线……叠加计算……误差范围……” “结论:能量总量达到阈值的概率为72.5%。但过程中承受者的痛苦指数超出量化上限……生存率低于0.3%……即便生存,神魂溃散概率100%……”
冰冷的数据如同钢针般刺入她的识海!
与此同时,她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他那一闪而过的细微表情——那平静之下隐藏的决死之志;那提及“道基若损”时,眼底深处一丝难以掩饰的、对剑道终结的痛楚;以及那看向她时,某种复杂难言的、超越了单纯“价值权衡”的意味……
数据与直觉,理性与观察,在这一刻完美交织,得出了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一颤的结论!
他所谓的“理由”,不过是包裹着牺牲内核的、苍白的谎言。 他并非认为自己的价值更低,而是……选择了让她活下去。 他清楚知道代价是形神俱灭,却依然做出了决定。
温雅的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块万钧巨石,掀起了滔天巨浪。一种前所未有的、剧烈到几乎要冲破她理智防线的震动,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那双总是沉浸在数据与分析中的眼眸,此刻深不见底,定定地看着萧云澜,仿佛要穿透他那冷硬的外壳,直抵那颗毅然决然、欲行牺牲之举的剑心。
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只有那推演模型的光芒,无声地映照着她毫无表情的脸,和他那双写满了平静与决绝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