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沈砚还站在药铺门口。昨晚那锅药汤已经凉了,灶台上的小锅被擦得干干净净。他没走,也没回屋换衣服,只靠在门框上等天亮。
他冲值夜的衙役招手:“去厨房,煮一锅姜糖水。要浓一点,加红糖,别偷工减料。”
衙役愣了一下:“这……是给谁喝的?”
“谁来都喝。”沈砚说,“第一碗不要钱,摆在门口桌上。”
日头刚冒头,县衙东侧的小院子就热闹起来。粗陶碗一字排开,热气腾腾的姜糖水冒着白烟。
沈砚亲自搬了张矮桌放在门前,又拿了条长凳坐下,见人路过就招呼:
“来一碗?暖身子,不收钱!苏大夫今天坐堂,有病痛的进来瞧瞧。”
几个早起砍柴的村民停下脚步,互相看看,没人上前。
“真不要钱?”一个背着竹篓的老汉问。
“我骗你干啥?”沈砚端起一碗递过去,“喝完要是不信,再问诊也不迟。”
老汉接过碗,吹了两口,小心喝了一口。甜味混着姜辣直冲喉咙,他眼睛一亮,一口气喝完,把碗递回去:“再来半碗!”
旁边人笑了,也有人还是摇头:“县太爷突然这么好心?怕是有诈。”
话音未落,村东头传来脚步声。陈阿婆的儿子背着母亲走过来,一路喘着粗气。
“娘咳了一个多月,夜里睡不着,饭也吃不下。”他站在门口,声音发抖,“听说这儿能看病……可我们没钱。”
沈砚没说话,直接掀开门帘:“进来吧。”
苏青芜已经在里面等着。她没穿官服,只一身素布衣裙,坐在一张方桌后,面前摆着登记簿。
她抬头看了母子俩一眼,起身扶老人坐下,伸手搭脉。手指按在手腕上,不动,也不急。
半晌,她松开手:“寒邪入肺,拖久了会转成痨病。现在还能治。”
她转身打开药柜,取出三包药:茯苓、杏仁、甘草。
“每日两煎,加一片生姜同煮,饭后温服。五日后若不见好,沈大人会亲自上门。”
陈阿婆的儿子腿一软就要跪下。
沈砚一把扶住:“治病救人,本分而已。你娘好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们一声就行。”
男人眼圈红了,抱着药包连声道谢,背起母亲匆匆走了。
半个时辰后,第一个主动进来的村民来了,是个年轻媳妇,肚子疼得直不起腰。苏青芜问清是经期受寒,开了益母草和艾叶,叮嘱热水泡脚。
又过一会儿,一个孩子跑进来,说爷爷头晕摔倒了。苏青芜立刻让衙役跟着去看,发现是中暑,灌了点绿豆汤就醒了。
到了中午,门口的姜糖水已经换了三锅。七个人看过病,全都没收钱。
沈砚坐在门口翻登记簿,一笔一笔记下姓名、病症、用药。他抬头对苏青芜说:“今天七个,五种病,全是小毛病,但都是以前扛着不看的。”
苏青芜正在洗药具,闻言点头:“他们不是不怕死,是怕花钱。”
“以后就一句话,小病免费治,大病先垫药。”沈砚合上簿子,“系统不会因为治几个人就加分,但我知道,这事值。”
下午太阳偏西时,药铺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
陈阿婆拄着拐杖自己走了进来,声音洪亮:“苏大夫!我好了!”
她从怀里掏出两个鸡蛋,硬塞到苏青芜手里:“不吃亏占便宜,这点心意,您收下。”
苏青芜推了几次没推开,只好收下,转身交给厨子:“今午给衙役加菜。”
消息像风一样传开了。
第二天一早,药铺还没开门,门外就站了五六个人。有个老头带着孙子,说是孩子发烧三天不退;一个妇人抱着胳膊,说是砍柴时摔伤了腕子。
苏青芜一一把脉开方,药量精准,话也不多。
“黄芩六钱,连翘五钱,煎两次,早晚各一次。”
“当归、川芎配独活,外敷加内服,三天就好。”
沈砚坐在边上记录,时不时抬头看看外面排队的人。
中午时分,林阿禾路过,看见这一幕,愣住了。
“这才两天……怎么人都来了?”
沈砚头也不抬:“因为他们发现,真的不收钱,而且药管用。”
林阿禾低声说:“赵承业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找茬。私设医所,逾制行事,够参你一本。”
“他要参就参。”沈砚冷笑,“我拿得出十七个去年死于风寒的名单,也能报出今天治好七个活人的名字。你说,朝廷是听他的,还是看实绩?”
林阿禾不说话了。
第三天清晨,南坡方向来了三个村民,抬着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中年汉子,脸色发青,呼吸微弱。
“山上采药摔的,肋骨断了两根,一直咳血。”带头的人急得直跺脚,“郎中说救不了,只能等死。我们听说苏大夫神,拼死抬下来试试。”
苏青芜立刻上前检查,摸了摸伤处,又翻开眼皮看了看。
“没伤到肺,还有救。”
她取出止血的三七粉,又配了接骨的续断、骨碎补,当场熬了一剂灌下去。
“抬到里屋床上,不能动。每天两剂药,五天后拆绷带。”
汉子家属跪在地上磕头。
沈砚拦住:“先别谢。人救回来了再说。”
第五天,那汉子竟真的能下床走路了。
消息炸了。
第六天,药铺门口排起了长队。有人从十里外赶来,带着自家老人孩子。
第七天,沈砚数了数登记簿:四十三人问诊,三十六人好转,无人恶化。
他靠在门边,看着苏青芜在灶台前煎药,火光映在她脸上。
“照这个速度,一个月后,新安百姓生病不再硬扛。”
苏青芜低头搅药,忽然说:“南坡那边有金银花,现在正是采摘季。我想去采一批,预防夏瘟。”
沈砚点头:“等衙役休整一日,我让他们随你上山。”
夕阳落下,药香弥漫在院子里。
登记簿摊开放在桌上,最新一行写着:
李石头,男,32岁,风寒发热,用银翘散两剂,已退烧。
苏青芜端起空锅准备清洗,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道旧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