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函带来的冲击,让姜悦接下来的几天都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她像一抹游魂,机械地完成着项目收尾工作,却再也找不到之前那种沉浸在创作中的心流。那片被她视为避难所的荒原,如今看来,更像是她因偏执和恐惧而自我放逐的囚笼。
她开始无法控制地、细致地复盘过去几个月的每一个细节。那些她曾定义为“虚伪”和“手段”的举动,在“他没有欺骗”这个前提下,被重新解读,呈现出令人心惊的另一种可能——
他放下身段送来的早餐,是他笨拙的示好;
他在项目上的全力支持,是他对她专业的尊重和守护;
他亲自去协调那些棘手问题,是在用他最擅长的方式为她扫清障碍;
他甚至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快刀斩乱麻地切断了与林晚的实质性关联……
而她呢?
她用冰冷的拒绝回应他的示好;
用公事化的壁垒阻挡他的支持;
用尖锐的言辞回击他的解释;
甚至,在他可能试图靠近时,用最决绝的姿态将他推开。
一股强烈的、带着悔意和羞愧的浪潮反复冲刷着她。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伤害的一方,占据着道德和情感的制高点,可以理直气壮地冷漠,心安理得地筑墙。可现在,她惊恐地发现,那个举着盾牌、竖起尖刺的人,或许一直是她自己。她用自己的“受害者”心态,亲手将那个可能试图靠近的人,越推越远。
这种认知像一场无声的惊雷,在她内心世界轰然炸响,将她之前所有的坚信和防御都震得粉碎。
她开始害怕独处,害怕安静。因为一旦静下来,那些被她错误解读、冰冷回绝的画面就会不受控制地浮现,伴随着一种尖锐的自我谴责。她甚至不敢再去看项目相关的文件,那些凝结着他“实在”付出的成果,此刻都变成了对她偏执和武断的无声控诉。
小杨察觉到她的异常,担忧地问:“悦姐,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项目都快结束了,你要不要休息两天?”
姜悦只是茫然地摇了摇头,连扯出一个笑容的力气都没有。累?不,不是累。是一种从内部开始崩塌的无力感。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手机里那个沉寂已久的对话窗口。看着自己那条冰冷的、宣布界限的最后通牒,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她眼里。她想象着他收到这条信息时的感受,是愤怒?是失望?还是……终于心冷后的释然?
所以,他现在彻底的、不留一丝余地的公事化和疏离,是对她这条信息最直接的回应,是吗?
是她,亲手掐断了所有可能。
这个认知带来的恐慌,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和具体。她发现自己无法接受这种“彻底失去可能性”的状态。不是因为不甘,而是因为……她似乎,才刚刚开始看清一些东西,才开始……感觉到一些被冰封的东西,在真相的照射下,正艰难地试图复苏。
可是,还来得及吗?
她看着窗外,阳光很好,但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心底那片刚刚开始解冻的冰湖,因为这场“无声的惊雷”,反而激荡起更混乱、更冰冷的漩涡。冰层在碎裂,但露出的不是温暖的春水,而是充满自我怀疑和恐慌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键盘上,颤抖着,却不知道该输入什么。
道歉?显得苍白又可笑。
解释?她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询问?她还有什么资格?
最终,她只是无力地闭上眼,将手机扔到一边,把脸深深埋进掌心。
真相像一把双刃剑,斩断了她自以为是的委屈,却也剖开了她不愿面对的、自己的武断和可能存在的……错过。
这场无声的惊雷,没有带来雨水的滋润,只留下了一片更加残破、更加迷茫的内心废墟。而她,站在这片废墟之上,第一次感到如此彷徨和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