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那份项目计划书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在姜悦的工作台一角。她几次想把它收进文件夹,手伸出去,又缩回来。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那些关于老城区、旧厂矿、非遗手艺的拍摄企划,心底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
她给沈熹微打了个电话,没提韩司远,只大致说了有这么一个合作找上门,征询她的意见。
沈熹微在电话那头安静听完,问:“抛开其他因素,只论项目本身,你想做吗?”
姜悦沉默片刻,坦诚:“想。题材和自由度都很难得。”
“那就去做。”沈熹微声音温和却坚定,“悦悦,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别因为怕牵扯,就放弃一个能让你发光的机会。你的才华,不该为任何人的错误买单。”
好友的话像一阵风,吹散了些许迷雾。姜悦握着手机,指尖微微用力。
“而且,”沈熹微顿了顿,带着点洞察的笑意,“他这次倒是学聪明了,知道投其所好,也算是一种进步。你就当是个普通的甲方,拿出你专业的态度,该争的争,该吵的吵,怕什么?”
姜悦失笑,心头松快了些:“知道了,沈法官。”
挂了电话,她又独自思考了很久。直到夜幕低垂,工作室里只剩下电脑屏幕发出的微光。她打开那个保温桶,里面是早已冷透的、他最后一次送来的汤。她盯着那凝结的油花,仿佛能看到过去那些被忽视的、冰冷的晚餐。
风险和机遇像天平的两端,在她心里反复摇摆。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给江宇发了一条简短的短信:
【项目计划书我已详细阅读。原则上同意合作。请安排时间,就具体合同条款进行磋商。姜悦。】
信息发送成功,手机屏幕暗下去。她靠在椅背上,感觉像是打完了一场硬仗,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选择了直面。不是为了他,是为了她自己,为了那个她无法拒绝的项目。
几乎是在下一秒,江宇的回复就来了,快得像是早已准备好:
【收到!太好了!我立刻协调时间,尽快将合同草案发您律师。期待合作,悦姐!】
公事公办的措辞,却掩不住那丝完成任务般的轻快。
姜悦放下手机,没有回复。她走到窗边,看着城市璀璨的灯火。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韩司远之间那根无形的线,又被一种更复杂、更牢固的方式重新连接了起来。
这一次,她站在了明处,握着自己的筹码。
接下来的两天,姜悦投入到紧张的合同准备中。她聘请的律师非常专业,逐条分析条款,标注出需要争取和修改的地方。她自己也查阅了大量同类项目的行业标准和合同范本,做足了功课。
与此同时,韩司远那边似乎也彻底切换到了“甲方”模式。每天清晨门口的保温袋果然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条界限一划下,他就严格遵守,绝不越雷池半步。
这种干脆利落的抽离,反而让姜悦偶尔会产生一丝错觉,仿佛之前那些带着温度的早餐和笨拙的关心,都只是她病中虚弱时的一场幻梦。
直到第三天下午,她收到一个同城快递,没有寄件人信息。拆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厚厚的、已经绝版的《城市变迁影像志》,以及一个U盘。U盘里是某个资深城市规划学者关于青州芙蓉路片区历史演变的未公开讲座视频和资料扫描件,显然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
附着一张打印的字条,依旧是言简意赅:
【参考资料,或有用处。韩。】
姜悦摩挲着那本厚重影集的封面,心情复杂。他没有再送私人化的东西,而是提供了对她工作有切实帮助的专业资料。这依旧是在界限之内,却又精准地踩在了她无法拒绝的点上。
他太懂得如何运用资源和手段,即使是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
她将影集和U盘放在工作台最顺手的位置,开始研读。这些资料确实珍贵,为她理解那个即将消失的片区提供了更深的维度。
天平,似乎在朝着某个方向,微微倾斜了一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