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戎四十万大军压境,雁门关告急,河西再度被围的惊天噩耗,如同飓风般席卷了整个京城。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民间蔓延,原本还在为权力更迭而暗中角力的朝堂,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外患砸得晕头转向。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那座森严如堡垒的玄亲王府,投向了那个唯一有能力、也有威望挽此天倾的男人——夜玄。
然而,就在夜玄已然做出出征决定,并开始调兵遣将之时,一道出乎所有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旨意,从沉寂多日的深宫中传出。
承天帝,那位已然油尽灯枯、缠绵病榻的皇帝,在得知北境军情后,竟回光返照般强撑起精神,下达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道,也是最为狠毒的一道旨意:
“着玄亲王夜玄,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总领北伐一切事宜,即日率京畿、直隶等地兵马,北上迎击北戎,不得有误!钦此!”
旨意用词冠冕堂皇,赋予了夜玄前所未有的名义上的权力——“天下兵马大元帅”。然而,在这看似信任与重托的背后,却隐藏着无比阴险的算计。
首先,旨意明确要求夜玄率领“京畿、直隶等地兵马”。这意味着要将夜玄麾下最核心、最精锐的北境边军(大部分尚在回防或休整)与他暂时分离,让他带着一批并非完全由其掌控、甚至可能掺杂了各方眼线的军队去迎战四十万虎狼之师!
其次,“即日”出征,毫无转圜余地,根本不给夜玄从容调度、整合力量、储备充足粮草的时间。这是要让他仓促应战,以疲敝之师对抗养精蓄锐已久的敌军。
最后,也是最狠毒的一点,这道旨意,是将拯救国家的巨大责任和压力,完全甩给了夜玄。胜了,是皇帝用人有方,临危授命;败了,便是夜玄指挥不力,葬送国运,届时他便是千古罪人,之前所有的功劳与声望都将化为乌有,皇帝甚至可以在他兵败后,轻易收拾残局,或者……让他直接死在战场上!
借北戎这把最锋利的刀,杀掉自己功高震主、且可能知晓父王死因秘密的皇弟!这便是承天帝在生命尽头,做出的最后、也是最疯狂的报复!
圣旨传到玄亲王府时,王府核心成员无不愤慨。
“陛下这是要置王爷于死地!”岳擎天(已随夜玄回京)怒发冲冠,“让我们带着一群不熟悉的兵,仓促去跟兀术拼命?这简直是让我们去送死!”
“王爷,此去凶多吉少,京城局势未稳,不如……”甚至有幕僚隐晦地提出了暂缓出兵,先定内局的想法。
书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
琉璃站在夜玄身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到极致的怒意。皇兄此举,已毫无兄弟情分可言,只有你死我活的狠毒。
然而,夜玄在短暂的沉默与震怒后,眼神却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平静。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
“你们以为,本王若此刻留在京城,争夺那虚悬的皇位,这天下,便能坐得稳吗?”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北境若破,兀术铁蹄南下,山河破碎,百姓流离,我等在此争权夺利,又有何意义?不过是成为亡国之奴,或者……千古罪人!”
他走到北境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雁门关和河西的位置,声音斩钉截铁:
“这江山,是夜氏先祖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是无数将士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它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更不能毁在本王眼前!”
“皇兄想借刀杀人,本王便让他看看,他借的这把刀,够不够硬!也想让天下人看看,这危难之际,是谁在为国浴血,是谁在……蠹国求荣!”
他猛地转身,玄色披风扬起一道决绝的弧线:
“旨意,本王接了!”
“但不是因为他这道狗屁圣旨,而是因为,这北境的烽火,这天下的百姓,需要本王去救!”
“传令下去,按照原定计划,即刻集结所有能动用的兵力,三日后,誓师出征!”
“王爷!”众人心潮澎湃,齐声应诺。
夜玄的选择,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他没有被皇帝的毒计激怒而失去理智,也没有因唾手可得的皇位而罔顾大局。他选择了最难、最险,却也最无愧于天地良心的一条路!
消息传出,那些原本还对玄亲王有所疑虑的社稷派官员、乃至部分帝党成员,都为之动容。在真正的国难面前,个人的野心与恩怨,显得如此渺小。
三日后,京城郊外,临时搭建的誓师台上。
夜玄一身戎装,猩红披风如同燃烧的火焰。他没有宣读皇帝那充满算计的圣旨,而是面对台下肃立的数万将士(其中既有他的旧部,也有京畿驻军),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北戎背信,再犯我境!屠我城池,杀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
“今日,我夜玄在此,不为功名利禄,不为皇权富贵,只为我身后这万里山河,只为这天下亿万黎民!”
“诸君可愿随我,北上杀敌,卫我疆土,扬我国威?!”
“愿随王爷!北上杀敌!卫我疆土!扬我国威!!”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直冲云霄,声震百里!这一刻,无论是哪一派的军队,都被这股同仇敌忾的气势所感染,凝聚成了一股绳。
夜玄最后回望了一眼那座巍峨而冰冷的京城,目光仿佛与人群中那双沉静而坚定的眼眸(琉璃)交汇一瞬。
然后,他拔出腰间“龙骧”剑,剑指北方:
“全军——开拔!”
历史的车轮,再次滚滚向前,驶向那片决定国运的血火战场。
而这一次,夜玄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强敌,更要时刻提防来自背后的,那名为“圣旨”的冰冷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