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时间,转瞬即逝。
在这五天里,朔风城如同上紧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在夜玄的意志下高效而隐秘地运转着。一支由琉璃和墨羽共同挑选的、堪称军中瑰宝的百人死士队被组建起来。他们来自“幽影卫”最顶尖的斥候以及各军斥候营中百里挑一的好手,每个人都拥有着过人的野外生存、攀援、潜伏以及爆破能力。
所有的装备都按最高标准配给,特制的火油、浓缩火药、轻便坚韧的攀援索、足够十五日消耗的清水和压缩干粮,每一样都经过反复检查。那几位被寻来的老向导,也被秘密接入军中,与琉璃和绘图师进行了数次长时间的推演,在地图上标注出了一条理论上最有可能穿越流沙海边缘的、断断续续的“安全”路径。
第五日,夜幕如期降临,无星无月,寒风呼啸,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镇北关内,岳擎天亲自指挥的佯攻部队已经集结完毕,只等信号。流沙海外围的接应骑兵,也已借着夜色悄然出发。
朔风城一处偏僻的校场,百名死士肃立,人人身着便于伪装的土黄色劲装,脸上涂抹着防沙的油彩,眼神锐利而沉静,如同即将扑向猎物的豹群。他们都知道此行的任务与风险,但无人脸上露出怯意,只有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
夜玄亲自前来送行。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并未多言,只是目光缓缓扫过这百张坚毅的面孔,最后停留在站在队首的琉璃身上。
琉璃此刻已完全易容成一个面容粗糙、神色冷硬的青年军官模样,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她感受到主子的目光,微微颔首。
没有壮行的酒,没有激昂的誓言。夜玄只是抬起手,重重一挥。
“出发!”
无声的命令下达,百人的队伍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分成数个小组,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朔风城的阴影中,向着西北方向的茫茫戈壁潜行而去。
离开朔风城势力范围后,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广袤的戈壁在夜色下展现出它冷酷无情的一面。昼夜温差极大,白日的余温迅速散去,刺骨的寒意如同细针般往骨头缝里钻。狂风卷着沙砾,劈头盖脸地打来,让人睁不开眼,呼吸都带着一股土腥味。
琉璃走在队伍的最前方,凭借着过人的方向感和老向导提供的模糊信息,引领着队伍。她的脚步轻盈而稳健,每一步都落在相对坚实的土地上,避开那些看似平坦却可能暗藏流沙的区域。腰侧那道被兀术划开的伤口,在寒冷和持续的跋涉下隐隐作痛,但她始终面不改色。
“停!”琉璃突然举起右手,握拳。
整个队伍瞬间静止,所有人立刻伏低身体,与周围的地形融为一体,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
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和北戎士兵粗鲁的交谈声。一队大约二十人的北戎巡逻骑兵,举着火把,正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巡视。
火光在黑暗中摇曳,映照出他们警惕而凶悍的脸庞。
死士们屏住呼吸,紧贴着冰冷的地面,甚至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的轻微震动。有人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琉璃目光冷静,通过手势下达指令:原地隐蔽,不得妄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北戎巡逻队越来越近,最近时距离他们潜伏的位置不足五十步!火把的光芒几乎能照到最前排死士的脸上。
一名北戎士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勒住马,狐疑地望向琉璃他们藏身的方向。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琉璃的手,已经悄然按在了“秋水”短剑的剑柄上。一旦暴露,必须以最快速度无声解决这队巡逻兵,绝不能让他们发出警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更大的风沙吹过,卷起漫天黄尘,暂时遮蔽了视线。
那北戎士兵揉了揉被沙子迷住的眼睛,咒骂了一句,终究没有深究,催动马匹,跟着队伍继续向前走去。
马蹄声和交谈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风声里。
直到确认安全,琉璃才缓缓松开握着剑柄的手,掌心已是一片冷汗。
“继续前进。”她低声道。
队伍再次无声地移动起来。这只是第一次遭遇,在接下来的两天两夜里,他们凭借着琉璃超乎常人的警觉和队伍严格的纪律,又先后躲过了三批北戎巡逻队,甚至有一次险些撞上一支正在扎营的小型北戎辎重队。
路途的艰险远不止于此。缺水是最大的威胁,每人每日的配给都被严格控制。干粮粗糙难以下咽,只能就着少量清水勉强吞咽。夜晚的严寒几乎能将人冻僵,他们只能挤在背风的岩石下,依靠彼此的体温勉强取暖。
更可怕的是流沙海的威胁。在接近那片死亡区域时,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松软而不稳定。琉璃和老向导走在最前面,用长棍不断试探着前方的地面。有一次,一名死士不小心踩偏,小腿瞬间陷入流沙,幸亏身旁的同伴反应迅速,合力才将他拉了出来,惊出所有人一身冷汗。
环境恶劣,危机四伏。百人的队伍,在沉默与坚韧中,向着那片象征着死亡与希望的流沙海,一步步挺进。
琉璃作为队伍的领袖和灵魂,不仅要指引方向,规避危险,更要时刻关注着队员的状态。她的冷静、果决和对危险的预判,一次次将队伍从险境中带出,逐渐赢得了所有死士发自内心的信服与尊敬。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流沙海的边缘。
眼前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如同凝固的波涛般的沙海。沙丘连绵起伏,在夕阳的余晖下呈现出一种壮丽而诡异的金红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死寂的气息,连风声在这里都显得格外空洞。
这里,便是地图上标记的空白与骷髅头之地,也是他们计划中必须征服的第一道,也是最不可预测的一道天堑。
琉璃站在沙海边缘,狂风吹动她沾满沙尘的衣袍。她取出水囊,抿了一小口所剩不多的清水,滋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队员们。
“休息两个时辰。补充体力,检查装备。”她的声音因缺水而有些沙哑,却依旧沉稳,“今夜子时,我们……进入流沙海。”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那片吞噬生命的沙海,眼中没有畏惧,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们知道,真正的生死考验,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