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清晨,阳光把染坊的积雪映得发亮,屋檐的冰棱往下滴水,滴答声敲在石阶上,像在数着日子。丫丫蹲在灶前添柴,火舌舔着锅底,把铁锅烧得发蓝,锅里的小米粥“咕嘟”冒泡,稠厚的米香混着枣甜味漫出来。
“醒了?”她回头看见小石头掀帘进来,头发上还沾着雪粒,肩头的坎肩沾了层白霜,“快脱下来烤烤,别冻着。”
他把扫雪的扫帚靠在门边,解下坎肩递过去,露出里面的粗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灶上熬啥呢?香得很。”他凑到锅边,被热气熏得眯起眼。
“小米红枣粥,加了点去年晒的柿饼。”丫丫用勺子搅了搅粥,“你昨儿扫雪闪了腰,喝点暖的养养。”她往灶膛里又添了块松柴,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脸颊发红。
小石头搬了张矮凳坐在灶边,看着她往碗里盛粥,瓷碗边缘还留着道裂纹——是前阵子他失手摔的,丫丫用竹篾钉了三个小补丁,倒像朵别致的花。“阿婆说,冬闲时就得吃点带甜的,攒着力气等开春。”他接过碗,吹了吹,抿了一口,烫得直哈气,眼里却笑盈盈的。
“可不是,”丫丫也盛了碗,坐在他对面,“染坊的活计停了大半,也就浆洗布料、修补工具的事。昨儿清点仓库,找出好几匹褪色的蓝印花布,我想着拼个被面,开春给你做床新褥子。”
他喝粥的动作顿了顿,耳尖有点热:“不用那么费事,旧褥子缝缝还能睡。”
“那哪行?”丫丫放下碗,指着他后腰,“你总说旧褥子硌得慌,开春赶工要熬夜,睡得不踏实咋行?”她起身从柜里抱出个布包,解开绳结,露出里面五颜六色的碎布块,“你看,这是前几年剩下的边角料,蓝的像天,粉的像花,拼在一起准好看。”
小石头看着那些碎布,忽然想起去年她也是这样,把染坏的残布剪成小方块,拼了个坐垫给他,现在还垫在他常坐的那张木凳上。“你手巧,弄出来肯定好看。”他低声说,把碗里的红枣夹给她,“这个甜,你爱吃。”
灶膛的火渐渐小了,只剩下炭火明明灭灭。丫丫把坎肩铺在灶台上烤,绒毛里的艾草香慢慢散出来,混着粥香,暖得人心头发软。“对了,前几日托人从镇上捎了包新茶,说是今年的雪水沏着最香,等会儿烧壶雪水试试?”她忽然想起这事,眼睛亮晶晶的。
“雪水?”小石头笑了,“那得去檐下接,刚化的雪水最干净。”他起身要去拿桶,被丫丫拉住。
“不急,先把这碗粥喝完。”她看着他碗底剩下的粥渣,忽然笑出声,“你看,你总把枣核吐在碗边,跟我家以前养的那只老母鸡似的,吃东西总爱留点儿念想。”
他也不恼,指着她嘴角:“你还说我,柿饼渣沾在脸上都不知道。”伸手想替她擦掉,手到半空又缩了回去,转而拿起扫帚,“我再去扫扫院角的雪,等会儿好接雪水。”
丫丫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脸,指尖沾到点黏糊糊的柿饼渣,忍不住笑了。灶上的坎肩渐渐烤干,艾草的暖香漫了满屋子,锅里的粥还冒着热气,窗外的阳光把积雪照得像撒了层金粉。
她忽然觉得,这冬闲的日子,就像这锅慢慢熬着的粥,不慌不忙,却把所有的暖都熬进了骨子里。等开春染坊忙起来,想起这样的早晨,心里定是甜丝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