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后院的老梧桐开始落叶时,小樱翻出了去年收的苏木。这东西染出的红,比茜草沉些,像深秋的枫叶,带着点焦糖的暖。她把碎块扔进沸水里,咕嘟咕嘟的气泡里,水渐渐变成琥珀色,又慢慢转深,像晚霞浸透了陶缸。
“小樱姐,加把草木灰不?”小石头蹲在缸边,手里攥着把刚烧好的灰,眼睛盯着翻滚的水。
小樱搅了搅木勺:“等会儿,得让苏木的性子先透出来。”她往缸里撒了把盐,“固色的,免得染出来的布洗两次就褪成粉娃娃。”
梭子抱着摞白布过来,布角在风里飘:“这批布是给镇上绣坊染的,要做重阳的荷包,得艳而不妖。”
小石头凑过去闻,水汽里混着草木香,还有点说不清的涩,像未熟的柿子。“能染成阿婆去年那件夹袄的颜色不?”他总记得阿婆那件暗红夹袄,洗得发亮,却越看越有味道。
“差不多,”小樱笑着点头,“不过这次加了点橡子壳,能沉住气,不会那么跳。”
正说着,阿婆挎着竹篮进来,里面是刚摘的野山楂,红得透亮。“染完布煮山楂水喝,解解这苏木的涩。”她把篮子往石桌上一放,捡起块苏木碎料,“这料子放得够久,火气散了,染出来的色才温顺。”
梭子把白布浸进温水里,慢慢按进染缸,水波荡开,像晚霞漫过雪地。小石头手痒,也想试试,小樱就让他攥着木杆搅,“慢点,别把布绞破了。”
布在缸里浮浮沉沉,白得发亮的布面渐渐晕开红,像雪地里渗进了夕阳,又慢慢变深,成了熟透的山楂色。小石头看得眼睛都不眨,直到梭子喊他:“去,把晾布架搭起来,等会儿好挂。”
他应声跑开时,听见小樱跟阿婆说:“今年的苏木成色好,说不定能多染两匹,给小石头做件新夹袄。”
风卷着梧桐叶落在染缸边,小石头搭架子的手顿了顿,心里像被山楂水烫了下,暖烘烘的。他悄悄数了数竹竿,特意多搭了两截——说不定,还能给那只瘸腿小狐狸做个红色的小窝呢。
搭好晾布架回来,布已经染得差不多了。小樱用木杆挑起布,在缸沿轻轻沥了沥水,然后递给梭子,梭子把布搭在晾布架上,红布在风里飘,像一团燃烧的火。
染坊里弥漫着浓浓的草木香和淡淡的山楂甜香,小石头深吸一口气,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闻的味道。
傍晚收布的时候,小石头帮着把布从晾布架上取下来,叠得整整齐齐。他看着那匹匹染好的红布,心里满是欢喜。
夜里,小石头做了个梦,梦里他穿着新夹袄,怀里抱着用红布做的小窝,瘸腿小狐狸正舒服地躺在里面,阿婆、小樱姐和梭子围着他,大家都在开心地笑着。第二天醒来,他望着窗外还挂着露珠的梧桐叶,暗暗期待着新夹袄和小狐狸的红色小窝能早日做好。早饭后,小石头就迫不及待地跟小樱姐提了做新夹袄和小狐狸红窝的事儿。小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行,等忙完这批荷包的布,就给你做。”小石头乐得蹦了起来。
可刚高兴没多久,绣坊老板火急火燎地跑来,说荷包的样式改了,要染更深的颜色。小樱皱了皱眉,和大家重新讨论染布方案。一番忙碌后,又调整染缸里的用料,重新染布。
小石头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帮忙。再次染好布,天色已晚。小樱看着疲惫却仍认真帮忙的小石头,心里有了主意。
几天后,小石头放学回来,一进染坊,就看到晾布架上挂着做好的新夹袄和一个精致的红色小窝。他惊喜地捂住嘴,眼眶泛红。小樱笑着走过来:“喜欢不?”小石头用力点头,抱着夹袄和小窝,觉得这个秋天格外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