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的第一场雪来得猝不及防,鹅毛似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染坊的青瓦上,簌簌作响。春桃正给“月黄昏”染缸盖厚棉絮,忽然听见缸里“叮咚”响了一声,像有小石子掉进去。
她掀开棉絮一角,只见染液表面结了层薄冰,冰下却泛着暖金色的光,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在敲冰——是那只总爱学阿枣布偶的狐狸影,正用爪子扒拉着冰层,像是在着急。
“知道了,这就给你生火取暖。”春桃笑着往缸边的炭盆添了几块炭,火舌“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发红。
小石头抱着捆干柴进来,身上落了层雪,抖了抖肩膀,雪沫子溅了阿枣一身。“喏,你要的柏树枝,说能让‘月黄昏’的颜色更亮。”他把柴往墙角一放,眼睛却瞟向染缸,见冰层慢慢化了,狐狸影在暖光里转圈,才悄悄松了口气。
阿枣正给布偶狐狸缝新围巾,用的是“月黄昏”的边角料,金红相间的纹路在雪光下闪闪烁烁。“你看你看,”她举着布偶凑到缸边,“我给它织了围巾,你的小狐狸要不要也来一块?”
染液“咕嘟”冒了个泡,浮起一缕金丝,缠在阿枣的指尖,像是在点头。阿枣乐得直拍手,立刻剪了段边角料,小心翼翼地放进缸里:“给你,别弄丢啦。”
雪越下越大,染坊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阵寒风,夹杂着铃铛声。张裁缝裹着厚棉袄,手里拎着个食盒,哈着白气说:“给孩子们送点热乎的,刚出炉的糖糕,就着姜茶喝,暖身子。”
他刚把食盒放在桌上,就见“月黄昏”的染液突然涌上来一点,在桌面上凝成个小小的“谢”字,很快又缩了回去,只留下片湿漉漉的痕迹。
张裁缝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这染缸成精咯!看来我的冬袄定能成镇上最俏的货!”他舀了勺染液看了看,颜色比上次更醇厚,金红里透着暖意,“真好,比去年的颜色还活泛,像是把春天的光都揉进去了。”
春桃给每个人倒了杯姜茶,蒸汽模糊了眼镜片:“张叔放心,再过三天就能染好,保证让穿冬袄的人都暖乎乎的,连做梦都能梦见桂花味儿。”
小石头捧着姜茶,小口小口地喝着,眼睛却没离开染缸。他看见狐狸影叼着阿枣给的边角料,在暖光里转圈,忽然觉得这雪天也没那么冷了。
阿枣把糖糕掰了块扔进缸里,笑着说:“给你也尝尝,甜丝丝的,冬天就得吃这个。”染液轻轻晃了晃,像是在把糖糕往深处送,大概是想留给缸底那些更小的精灵们。
雪还在下,染坊里却暖融融的。炭盆的火“噼啪”响,染缸的暖光映着雪影,布偶狐狸的新围巾在风里轻轻飘,每个人的心里都揣着个小约定——等“月黄昏”的布染好,要做件最暖的冬袄,给镇东头的孤寡老人送去;要给学堂的孩子们做新书包,让他们背着金红的纹路去读书;还要留块最大的料子,给染坊做块新门帘,上面要绣满会发光的小狐狸。
染液里的暖光越来越亮,像是在应和这些约定。窗外的雪落无声,窗内的暖意却漫了出来,混着姜茶的香、糖糕的甜,还有染液里那点不肯说出口的温柔,在每个人心里慢慢酿成了酒,等开春时,定能醉了整个小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