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三狼被周掌柜以雷霆之势逐出百草阁,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流云坊市西区激起了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筑基修士的威慑力毋庸置疑,至少在明面上,再无人敢来百草阁寻衅滋事。店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仿佛那场冲突从未发生。
然而,陈寻的心却无法真正平静。
他坐在静室蒲团上,并未立刻投入修炼,而是罕见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与自省。
黑狼那怨毒而不甘的眼神,二狼骤然发难时带起的腥风,周掌柜那蕴含筑基威压的怒喝……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
最终,画面定格在自己仰身躲避,以及那株铁线藤本能般缠绕住二狼手腕的瞬间。
那一刻,他避开了,也成功阻扰了对方。但扪心自问,若没有周掌柜及时出手震慑,仅凭他自己,能安然度过吗?
答案是否定的。
他或许能凭借青木诀意的敏锐和那点小伎俩周旋片刻,但面对三个穷凶极恶、修为皆高于他的亡命之徒,最终结局恐怕凶多吉少。
“实力…终究还是太弱了。”陈寻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之上。
炼气三层,在黑风山脉中历经生死,破而后立,速度不可谓不快。青木诀意玄妙非凡,让他拥有了远超同阶的感知与潜力。地脉灵芝更是珍贵的修炼资源。
可这一切,在面对真正的恶意与威胁时,依旧显得如此单薄。
他缺乏有效的攻伐手段。春风化雨诀利于滋养,却难伤敌。操控藤蔓虽能出奇,但受环境限制极大,且对精神力消耗恐怖,难以作为常规手段。玄龟盾防御尚可,却过于被动。
他缺乏凌厉的身法。面对攻击,除了硬抗或狼狈闪避,并无太多辗转腾挪的空间。
他更缺乏一锤定音、足以震慑宵小的底牌。上次燃烧本源的爆发,代价太大,不可复制。
“我所依仗的,是青木诀意带来的深厚潜力与感知,是长青诀中正平和的扎实根基。但如何将这份潜力和根基,转化为切实的战斗力?”陈寻陷入沉思。
他将心神沉入丹田,观察着那片氤氲的气旋。长青诀真气醇和绵长,带着勃勃生机,运转间滋养着经脉肉身,但对于杀伐争斗,似乎总是缺了一分锐气。
“木之道,在于生发,在于滋养。难道就注定与攻伐无缘吗?”他回想起青木老人的笔记,回想起月华林地下那古树心磅礴而内敛的意志,回想起黑风山脉中那些为了阳光雨露而奋力向上、甚至彼此绞杀争夺生存空间的草木……
“不,不对。”
陈寻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草木之生,并非只有柔顺与奉献。幼苗可顶开巨石,根须可裂解山岩,藤蔓可绞杀巨树,毒花可悄无声息地夺去性命……其力或显或隐,或缓或急,但为了生存与成长,它们从不缺乏‘力量’的表现形式。”
“我所欠缺的,并非‘力量’本身,而是将自身‘生机’,转化为不同形态‘力量’的法门与认知。长青诀是‘体’,是根基;青木诀意是‘魂’,是方向。而我,需要找到属于自己的‘用’!”
这一刻,陈寻仿佛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他不再急于追求境界的快速提升,或是贪求那些威力巨大却可能与自身道路不符的厉害法术。他开始重新审视自身所拥有的一切。
他再次拿起那枚记载《长青诀》的玉简,这一次,他不再仅仅关注其行气路线和灵力积累法门,而是逐字逐句地揣摩其总纲中关于“木德”的阐述,体会其中“生”与“杀”、“荣”与“枯”的辩证关系。
他回忆着青木老人笔记中那些零散的理念与猜想,尝试理解那种“视己身为林木”,与天地共生共鸣的更深层状态。
他甚至开始仔细复盘黑风山脉中的每一次战斗。面对黑狼的扑击,除了躲避,能否引导脚下杂草瞬间疯长,绊其脚步?面对腐毒沼蟒的毒雾,除了屏息,能否催动某种具备净化之能的灵植气息进行中和?面对幽魂殿修士的鬼爪,除了硬撼,能否以自身磅礴生机,化作针对阴邪之气的“烈阳”?
一个个念头,如同火花般在他脑海中迸现。有些异想天开,有些似乎遥不可及,但却为他指明了一个全新的方向——不再拘泥于固有的法术形态,而是以青木诀意为核心,以自身对草木生机的理解为基础,去开创、去衍化属于自己的“术”!
当然,这绝非易事。需要大量的实践、推演,甚至可能伴随着失败与风险。
但他道心坚定,眼神愈发清澈明亮。
接下来的日子,陈寻的生活节奏似乎未变,但重心已然悄然转移。
他依旧在百草阁处理药材,但每一次触碰灵植,都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他不仅感知其药性,更试图理解其内部灵气的运行方式,其生命力的表达形式,甚至其可能具备的、不为人知的特性。
夜晚的小院,他不再仅仅是打坐炼气。他开始尝试以自身长青诀真气,模拟不同草木的灵气特性,或温和,或锐利,或坚韧,或侵蚀。他对着院中那几株被他用春风化雨诀滋养得格外青翠的夜息草,尝试引导它们释放出具备“宁神”效果的气息波动;他也尝试将真气极度凝练,化作细如牛毛的木刺,击打在院墙之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进展缓慢,甚至十次尝试有九次失败。但他乐此不疲,每一次微小的成功,都让他对自身道路的理解加深一分。
周掌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并未打扰,只是在他偶尔因真气控制不当而气息紊乱时,才会淡淡提点一句:“欲速则不达,心静则道明。”
陈寻受教,更加沉心静气。
这一日,他正在库房整理一批刚送来的“铁杉木芯”,此木质地坚硬如铁,蕴含金木双气,是炼制飞舟或某些防御法器的辅材。当他手指触摸到那冰凉坚硬的木质时,青木诀意自然流转,不仅感知到其内部沉凝的金灵之气,更“听”到了那深藏于坚硬表象之下,属于树木本身的、历经风霜而不折的“坚韧”意志。
他心有所感,下意识地运转长青诀,将一缕真气模拟着铁杉木芯内那种独特的灵气韵律,缓缓灌注于指尖。
刹那间,他感觉自己的指尖仿佛覆盖上了一层无形的、极其坚韧的甲壳,硬度远超平常!
虽然这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因真气后续不济而消散,却让陈寻心头狂震!
防御!并非依靠外物盾牌,而是源自草木特性的自身防御!
一条全新的、与他自身道路无比契合的可能性,如同画卷般,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陈寻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下一步该努力的方向。他不再迷茫,眼中只有坚定与探索的光芒。属于他的“青木之道”,正在这看似平凡的日常中,悄然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