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场无声的清洗,比战事更早一步在军中展开。
那些前太子安插在军中的棋子、探子,甚至还没来得及消化李靖战前动员的惊人内容,就嗅到了一丝死亡的气息。
周围同袍的眼神变了。
那种麻木、涣散、得过且过的神情消失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燃烧着烈焰的警惕,和一种审视猎物般的冷酷。
“三营的王把总,平日里最爱偷奸耍滑,今日却往帅帐方向探头探脑,被李帅的亲兵一刀鞘砸翻,直接拖走了!”
“辎重营那个姓刘的书记官,锦衣卫的人从他靴底搜出了密信!”
一个又一个潜藏极深的钉子,被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
他们甚至没有辩解的机会,就被塞住嘴,捆得像个粽子,直接押往锦衣卫的临时营地。
李靖的命令,简单到粗暴。
不必审。
不必问。
太子殿下需要的不是一份口供,而是一个绝对忠诚、绝对安稳的后方。
任何试图从内部搅动风雨的手,都会被这双铁腕毫不犹豫地斩断。
…………
辽东边关杀机凛冽,千里之外的北静王府,却依旧温暖如春。
地龙烧得极旺,名贵的兽首铜炉中,吐出带着异域香料味的袅袅青烟。
北静王水天合,一身宽松锦袍,正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撇去新茶的浮沫。
“王爷!王爷!出大事了!”
一名属官踉跄着冲进暖阁,带着一身寒气,惊恐的喘息声撕碎了满室的静谧。
水天合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手中动作一停。
“慌什么!成何体统!”
那属官是前太子的心腹旧部,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体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辽东……辽东急报!”
“李靖在辽东誓师,他……他身边,凭空多了一支三万人的重骑兵!”
水天合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哂笑出声。
“三万骑兵?我大炎九边重镇,哪里的兵马调动能瞒过本王的眼睛?”
“王爷,问题就出在这里!”
属官急得满头是汗,语速快得像在倒豆子。
“这三万骑兵,不属于九边任何一营!其甲胄、兵刃、旗帜,闻所未闻!”
“九边驻军,无一兵一卒调动的痕迹!”
“这……这就是太子自己藏的私军!”
属官话音落下的瞬间。
北静王水天合端着茶盏的手,剧烈地一颤。
滚烫的茶水泼在手背上,烫起一片红痕,他却毫无知觉。
他的脸,血色褪尽,变得和窗外的雪一样白。
作为前太子最核心的党羽,他比谁都清楚大炎的国库有多空虚。
别说三万精锐骑兵,就是三千,前太子在位时砸锅卖铁都凑不出来!
可现在,那个被他们所有人视为黄口小儿,乳臭未干的新太子,随手就掏出了三万?
这怎么可能?!
“陈庆之……”
水天合的嘴唇哆嗦着,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那个所谓的征北大将军,就是这支军队的统帅!”
一瞬间,京中那些被他当成笑话的传闻,疯狂涌入脑海。
横空出世,战力堪比禁军的玄甲军。
神出鬼没,监察百官,让朝臣噤若寒蝉的锦衣卫。
还有大内那五千名实力诡异莫测的太监。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邪门!
这些力量,像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完全超出了他对朝廷实力的认知。
他原以为,那不过是新太子虚张声势,用来唬人的把戏。
可现在,连天高皇帝远的边关,都冒出了三万来历不明的重骑兵!
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滋生。
太子手里,到底还藏了多少张牌?
他藏起来的军队,真的只有三万吗?
若是五万呢?
甚至……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现,水天合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到了战马。
大炎缺马,天下皆知。
可那三万雪龙骑,却是人手一匹高大神骏的北地铁血马。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太子不是登基后才开始布局。
而是在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时,他就已经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打造一支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恐怖力量!
水天合越想越怕,冷汗瞬间浸透了华贵的丝绸内衬。
他们这些所谓的逆党,手里掌握的不过是些地方私兵和前太子留下的残余势力。
这点力量,在地方上作威作福尚可。
可若是太子真的动了杀心,派那支神秘大军前来清算…………
结局,没有任何悬念。
他们会被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得粉身碎骨!
“王爷,您别慌,别慌啊!”
属官看着水天合煞白的脸,自己也慌了,连忙找补。
“养十万精锐,那得是多大一笔开销?人吃马嚼,军械甲胄,哪一样不是金山银海?”
“太子抄了咱们一些家,是得了些钱,但绝不可能撑起那么庞大的军队!”
“属下斗胆猜测,这三万骑兵,恐怕就是他的全部家底了!是拿出来吓唬女真人的!”
这番话,像是一剂强心针,让水天合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
对。
钱。粮。
这是最大的破绽。
他强迫自己冷静,浑浊的眼中重新闪过一丝精光。
属官见状,立刻压低声音,凑上前去。
“王爷,这或许是咱们的机会!”
“女真十五万大军压境,西边突厥也蠢蠢欲动,北境防线随时可能崩溃。”
“太子把他压箱底的精锐都派去了辽东,京城和腹地必然空虚!”
“只要我们趁此良机,联络各地旧部,立刻起兵,直捣黄龙!大事可成啊!”
属官的话,带着致命的诱惑。
水天合的双眸瞬间亮了。
趁他病,要他命!
可这股兴奋的火焰刚燃起,一盆刺骨的冰水便当头浇下。
他想起了前太子。
那个不可一世的兄长,不就是趁着外患之时,在京中发难,结果被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弟弟,一招毙命,死得连块全尸都没留下。
自己现在这么做,和飞蛾扑火,有什么区别?
水天合的脸色,又一次变得难看起来。
他怕了。
他是真的怕了那个端坐于深宫之中的年轻侄儿。
“若……若是北方防线,没崩呢?”
水天合的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若是李靖打赢了,太子大军班师回朝,腾出手来……我们,岂不是自寻死路?”
属官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水天合又想到了另一种更绝望的可能,脸色灰败如死。
“就算防线真崩了,女真和突厥的铁蹄踏碎山河,大炎陷入混战,那也轮不到我们!”
“南边那三大异姓王,哪个不是手握重兵的虎狼?”
“他们会眼睁睁看着我们坐上那个位子?他们只会趁机割据自立,甚至反过头来,一口把我们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