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练习场的训练刚告一段落。
欧斯长老亲临视察的结果让他严峻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他负手走在最前。
焰王和姜莱紧随其后。
再后面是两名刚刚在对抗练习中表现出色的萌战士队员。
一行人穿过长廊,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刚步入宽阔的穿堂。
一阵略显激动、甚至因为回声而有些放大的谈话声便传了过来。
这打破了穿堂往常的宁静。
“……冥月顽石……”模糊的词语片段飘入耳中。
欧斯长老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锐利的目光瞬间扫向声音来源处。
焰王和姜莱也同时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两人。
那正是谜亚星和艾瑞克。
他们似乎正在争论着什么。
艾瑞克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由于距离尚远,听得并不真切。
只有“冥月顽石”这个关键词清晰地跳了出来。
它显得格外突兀和引人警惕。
欧斯长老眉头蹙起。
他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
他带着身后几人悄然靠近。
越是走近,声音便越是清晰。
正当他们几乎要走到两人面前时。
艾瑞克激动的声音猛地拔高。
它清晰地回荡在整个穿堂:
“(乌克娜娜)她不是暗黑族的人,她只是拥有暗黑基因而已!”
这句话如同惊雷,骤然劈入寂静的空气!
艾瑞克和谜亚星这才惊觉有人靠近。
他们猛地转过头,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他们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慌乱。
他们完全没料到这番谈话会被听见。
尤其是被欧斯长老听见。
欧斯长老的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他死死盯着艾瑞克。
他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冰:
“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强大的压迫感让艾瑞克和谜亚星一时僵在原地。
他们竟忘了反应。
就在这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僵持中。
姜莱清冷平静的声音响起了。
她并没有看欧斯长老。
她的目光落在脸色苍白的谜亚星身上。
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提醒:
“谜亚星,下次有不方便让别人知道的事,用隔音魔法或者去阁楼说。”
她的话点明了艾瑞克方才因情绪激动而失控的音量。
它也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两人此刻疏忽导致的严重后果。
艾瑞克猛地回神。
他意识到眼前局势的严重性。
他急忙试图解释,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欧斯长老,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然而,欧斯长老根本没有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他眼中风暴凝聚。
他猛地挥手,斩钉截铁地下令。
他的声音如同铁律,不容任何置疑:
“把他们两个,关进拘禁室!”
命令一下,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焰王眉头紧锁。
他的目光在欧斯长老和艾瑞克二人之间快速扫过。
他的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但他并未立即出声。
他身后的两名萌战士队员则明显愣了一下。
他们似乎有些迟疑。
但在欧斯长老冰冷的目光逼视下,还是立刻应声道:
“……是!”
穿堂内,方才关于训练的所有满意气氛荡然无存。
只剩下突如其来的指控。
只剩下无法辩驳的“证据”。
只剩下冰冷严厉的命令。
艾瑞克和谜亚星被带离。
一场巨大的风波,已悄然拉开了序幕。
拘禁室的门在欧斯盖达身后沉重地合上。
金属的撞击声在狭小空间内回荡。
最终归于压抑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魔法屏障特有的微弱嗡鸣。
以及一丝挥之不去的冷硬感。
艾瑞克靠坐在墙边,低着头。
他双手交握,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谜亚星则站在栏杆旁,眉头紧锁。
他镜片后的眼神复杂地变幻着。
他显然在飞速思考眼前的困境。
以及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焰王站在姜莱身侧一步远的地方。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身体站得笔直。
他的下颌线依旧紧绷。
他的目光落在拘禁室内的两人身上。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审视和未加掩饰的不赞同。
但更多的是一种执行命令后的冷硬沉默。
姜莱向前走了半步。
她更靠近冰冷的金属栏杆。
她的视线平静地扫过艾瑞克。
最后落在眉头紧锁的谜亚星身上。
她清冷的声音在寂静的拘禁室里响起。
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试图解释和安抚的意味。
“很抱歉,”她开口。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稳。
却比平时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
“欧斯叔叔他可能稍微有一点激进。”
毕竟乌克娜娜有暗黑基因,这不是她能决定的。
艾瑞克和谜亚星同时抬起头看向她。
姜莱的目光没有回避。
她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清晰而冷静:
“但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然后才抛出那句足以解释一切偏执与仇恨根源的话:
“他这样仇视暗黑族是有原因的。”
她的目光扫过两人脸上残留的震惊和不解。
最终定格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她的语气沉静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很多年前,欧斯叔叔的爱人,和他的亲儿子小雷,都是被暗黑族杀害的。”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
它在拘禁室内激起了无声的巨浪。
艾瑞克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
他震惊地微微张开了嘴。
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和……复杂的恻隐。
他一直知道欧斯长老极端仇视暗黑族。
却从未想过这份仇恨背后是如此惨烈的个人伤痛。
谜亚星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
随即眯起。
所有的困惑似乎在瞬间找到了答案。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低声道:
“原来如此……”
所有的偏执、所有的严厉、所有不容置疑的敌意,此刻都有了一条清晰而悲怆的来路。
这不是简单的立场问题。
而是刻骨铭心的血仇。
就连站在姜莱身旁的焰王,身体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紧抿着唇,目光低垂,投向地面。
他显然是知道这段往事的。
此刻再次被提及,那冷硬的表情下似乎也掠过一丝沉痛。
欧斯长老于他,如师如父。
这份仇恨,他感同身受。
也更深刻地理解欧斯长老此刻的震怒与绝不姑息。
拘禁室内陷入了另一种沉默。
不再是单纯的压抑和对抗。
而是掺杂了震惊、了然和一丝沉重叹息的复杂静默。
姜莱看着他们神色的变化。
她知道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
她并没有期望因此就能立刻改变局面。
但她认为他们有必要知道真相。
关于欧斯盖达为何会成为今天这样一个极端却也有血有肉的人。
“告诉你们这个,并非为欧斯叔叔关押你们的行为开脱。”
姜莱的声音重新变得清冷客观。
“只是希望你们能理解。”
“他此刻的愤怒,并非全然源于对规则的无情执行。”
“更多的是源于……无法磨灭的伤痛和恐惧。”
她说完,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该传达的信息已经传达。
剩下的需要他们自己去消化。
她侧过头,看了一眼身旁依旧沉默却气息微沉的焰王。
焰王接收到她的目光。
他抬起眼。
他最后看了一眼拘禁室内的两人。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只是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
“走了。”
姜莱点头。
两人转身,离开了拘禁室门口。
他们将那片沉重的寂静和刚刚投下的震撼真相,留给了栏杆后的艾瑞克与谜亚星。
走廊的光线再次笼罩他们。
但彼此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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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紧绷的氛围中,肯荳姬校长得知了消息。
他面色凝重,径直前往欧斯长老的办公室。
办公室内,两位萌学园的最高决策者进行了严肃的谈话。
肯荳姬校长没有试图辩解或开脱,而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私藏冥月顽石的事实,并承担了全部责任。
“欧斯长老,”肯荳姬校长的声音沉重而疲惫,“艾瑞克和谜亚星只是无意中得知了真相,他们并非有意违反校规。释放他们吧。所有的过错在于我,我会亲自前往长老会,承认一切错误,接受任何裁决。”
欧斯长老面色冷峻地听着。
最终,鉴于肯荳姬校长的表态和承担,他做出了决定。
不久后,命令下达。
艾瑞克和谜亚星被释放。
两人走出拘禁室时,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对局势的急转直下感到震惊与沉重。
最后,欧斯长老面向所有在场的人,包括刚刚被释放的艾瑞克和谜亚星,他的声音洪亮而充满警告意味,彻底为这件事定下了基调:
“关于肯荳姬校长私藏冥月顽石以及乌克娜娜的暗黑基因一事。”
“在长老会的最终裁决出来之前——”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若有任何同学私下议论、传播或造谣。”
“一律按严重违反校规论处,记大过处理!”
“都听清楚了吗?”
冰冷的命令回荡在走廊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强行压制住了所有即将涌动的暗流和猜疑,却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只待长老会的最终审判。
萌学园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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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药学教室的空气里弥漫着各种草药和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
长实验桌旁,姜莱、焰王、坚尼、蓝宝和欧趴正围在一起。
他们专注地配制着一种用于快速恢复体力的中级魔药。
姜莱作为主导,手法精准而稳定。
她一边操作一边简洁地讲解要点:
“……月藤草粉末需要在坩埚液体第一次沸腾时加入。”
“顺时针搅拌三周,逆时针一周。”
“这样才能充分激发它的活性。”
“又不至于让能量过于躁动。”
坚尼一边小心翼翼地称量着手中的材料。
一边忍不住感叹:
“姜莱,你送我那个魔法印刷笔简直救了大命了!”
“不止被帕主任罚抄的时候管用。”
“居然还能把难背的魔药学名词解释自动印成小卡片。”
“帮我记住了好多!”
他脸上洋溢着省了大力的感激。
旁边的蓝宝正专注地用研磨杵捣碎着晒干的太阳花花瓣。
闻言也抬起头,憨憨地笑着附和:
“对啊,我那个不用电也能玩的掌上游戏机也很棒!”
“休息的时候玩一下,感觉魔力恢复都快了一点呢!”
他指的是姜莱之前送的一款利用微弱魔法能量驱动的小游戏机。
就连一向对身外之物表现平淡的欧趴,也罕见地加入了话题。
他正仔细核对着一份复杂的剂量表。
他头也不抬地轻声说:
“我觉得,还是那些医学大拿亲笔写的注解更实用。”
他指的是之前从姜莱那里借阅、并亲手抄录过的陶格长老的医学笔记。
“很多见解是外面书上没有的。”
朋友们对自己送的礼物表示认可和喜欢。
姜莱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她继续手上的操作。
她将月藤草粉末精准地投入恰好第一次沸腾的坩埚中。
她拿起玻璃棒开始匀速搅拌。
然而,站在姜莱身侧、正负责控制坩埚底部火焰温度的焰王。
他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他心里却莫名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哼,魔法印刷笔?游戏机?笔记?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暗自心想。
他的目光扫过姜莱沉静的侧脸。
一股莫名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姜小莱送我的礼物,一柜子都装不下!
而且,只有我收到过她亲手做的东西!
——比如那盒据说是按照古方研制、虽然味道有点奇怪但效果确实拔群的伤药膏。
他越想,下颌不自觉地微微抬起。
连控制火焰的手势都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嘚瑟。
当然,这副表情落在旁人眼里,依旧是那副惯有的、有点不耐烦的酷哥模样。
就在这时,焰王敏锐的视线瞥见了坚尼那边的情况。
由于坚尼光顾着说话。
他负责看管的一个小型辅助加热器里的溶液已经剧烈翻滚。
它冒着不正常的浓密气泡。
眼看就要失控。
焰王眉头一皱。
他出于一种“避免实验室被炸飞”的责任感。
(或许还有一点点“不想让姜莱辛苦准备的原料被浪费”的心思)。
他非常好心地、用他那特有的硬邦邦的语气开口提醒。
甚至带着点看热闹的意味:
“坚尼,好心提醒你一下。”
他朝着那个吱吱作响的加热器扬了扬下巴。
“你那边好像快爆炸了。”
“啊?”坚尼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
“嘭!!!”
一声闷响。
那个小型加热器果然不负众望地炸开了!
虽然不是特别剧烈。
但足以让里面黏糊糊的、未完全反应的紫色药液溅射开来。
它们劈头盖脸地朝四周泼去!
“哇啊!”
电光石火间,反应最快的姜莱和焰王几乎同时矮身。
他们敏捷地缩进了坚固的实验桌底下。
欧趴也动作极快地跟着躲了下去。
唯有坚尼和蓝宝,反应慢了绝对不止半拍。
等他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想要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黏糊糊、还冒着热气的紫色药液如同天女散花。
它们精准地覆盖了两人暴露在外的头发和脸颊。
爆炸声过后,实验室里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寂静。
桌底下的姜莱、焰王和欧趴探出头。
只见实验桌旁,坚尼和蓝宝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
两人原本的发型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被紫色粘液糊住。
并且因为残留热量而微微冒着白烟、根根扭曲翘起的——全新爆炸头造型。
他们脸上也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紫色。
配上那茫然又震惊的表情。
他们看起来既滑稽又凄惨。
焰王从桌底下钻出来。
他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看着两人的新造型。
他的嘴角极其可疑地抽动了一下。
他最终没忍住,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哼”笑。
他评价道:
“……看来这恢复体力的药剂,副作用是改变发型。”
姜莱也站起身。
她冷静地评估了一下现场和两位“伤员”的状况。
她淡淡道:
“看来还需要增加‘稳定性’和‘安全性’的练习。”
“以及,操作时专注的重要性。”
欧趴看着两位顶着一头紫色爆炸头、还没完全回过神的好友。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手帕。
(或许还在思考这种新型“烧伤发质”该如何护理)。
坚尼和蓝宝对视一眼。
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无比“炫酷”的倒影。
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发出了悲鸣:
“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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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的光线透过积尘的玻璃,柔和地洒落在堆积的旧物上,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乌克娜娜独自在这里等了有一会儿了。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身,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和担忧。
看到来人是姜莱,她快步上前。
“姜莱。”乌克娜娜的声音有些紧绷,直接切入了主题,“我……我想问你一件事。按照你的推测,爷爷的事,长老会最终会怎么判决?”她抿了抿唇,眼神里充满了不安,“我的暗黑基因事小,但爷爷私藏冥月顽石这件事……说实话,我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姜莱看着眼前明显心神不宁的乌克娜娜。
此时的她,不再是那个清冷坚强的月之星,更像是一个担心至亲安危的普通女孩。
姜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萌学园的一角,略微思索了片刻,才转回身,语气平静而客观地分析道:
“以我对长老会运作规则的了解,虽然私藏冥月顽石——尤其是与暗黑族相关的灵石——是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但肯荳姬校长选择了主动坦白并承担全部责任,这符合‘坦白从宽’的处理原则。”
她顿了顿,继续清晰地说道:“冥月顽石并未造成实际危害,且肯荳姬校长的初衷也并非与暗黑族勾结。因此,最可能的判决是:革除他萌学园校长的职务,同时,可能会被要求执行一段时间的义务任务,以弥补过错。”
姜莱的声音很稳,分析条理分明,带着一种让人不自觉想去信服的力量。
她看着乌克娜娜的眼睛:“这应该是最可能的结果。长老会的裁决虽然严厉,但通常也会考量前因后果和当事人的态度。”
乌克娜娜仔细听着,紧绷的肩膀似乎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中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革除校长职务……对爷爷来说,萌学园就是他的家,失去校长的位置,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只是……革职和义务任务吗?”她轻声确认,似乎需要更多的保证。
“嗯。”姜莱点了点头,“这是基于规则和过往案例最合理的推断。更大的惩罚,概率不高。毕竟,肯荳姬校长在任期间,萌学园一直很平稳,功过需要综合衡量。”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待长老会的正式通知。在这期间,就像欧斯长老命令的那样,保持沉默,不要节外生枝。”
乌克娜娜深吸了一口气,姜莱冷静的分析像是一颗定心丸,虽然无法完全消除她对爷爷未来的担心,但至少让她混乱的心绪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推测方向。
“我明白了。”乌克娜娜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谢谢你,姜莱。”
“不客气。”姜莱淡淡回应,“肯荳姬校长是一位令人尊敬的长者,他会没事的。”
阁楼里,两个女孩短暂的交心过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中,少了几分迷茫,多了一份面对既定事实的沉静等待。
风暴尚未结束,但至少,她们已经看到了风暴眼中那丝可能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