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练习场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白日训练后未散尽的能量余波,地面隐约可见魔法灼烧或冰冻的细微痕迹。
姜莱、坚尼和谜亚星三人刚结束一轮加练,正准备离开,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循声望去,只见哈利波波正蹲在地上。
捂着一只手,圆圆的脸上疼得皱成一团,眼镜都歪到了一边。
“哈利波波?”坚尼第一个大步走过去,嗓门洪亮,“你怎么了?没事吧?”
哈利波波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是他们,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他下意识想把受伤的手藏到身后,结果又碰到伤处,疼得“嘶”了一声。
“我…我没事,就是…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他支支吾吾,眼神闪烁。
姜莱的目光落在他试图遮掩的手上,那手背明显红肿了一片,还有几道新鲜的擦伤。
她走上前,语气平静却不容拒绝:“手伸出来,我看看。”
哈利波波在她清冷的目光注视下,下意识地乖乖把手伸了出来。
姜莱指尖泛起柔和而清凉的浅绿色光芒,轻轻覆在那片红肿之上。
“蒲英愈风。”她低声念道,光芒如同蒲公英的绒羽般散开,渗入皮肤。
哈利波波只觉得手上一阵清凉舒适的触感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迅速消退,红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下去。
“好了诶!”他惊喜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摸了摸原本受伤的地方,“不痛了!谢谢你,姜莱!”
“不客气。”姜莱收回手,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练拳过度,用力方式不对导致的肌肉挫伤和轻微扭伤。下次注意姿势和强度。”
哈利波波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镜,憨憨地笑了笑:“我…我就是想练得厉害一点…”
旁边的谜亚星一直没说话,双手插在裤袋里,镜片后的眼睛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哈利波波那副欲言又止、还带着点羞涩的样子。
他忽然勾起嘴角,向前走了一小步,语气带着他特有的、懒洋洋的调侃:“哈利波波,看你这么拼命……介意我使用一下读心术吗?看看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大的动力?”
不等哈利波波反应——他显然也来不及反应,脸上刚刚褪去的慌乱又涌了上来——谜亚星已经把手搭在了哈利波波的肩膀上,眼中掠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魔法读心术,天知道,地知道,你不知道我知道。”
微弱的魔法波动一闪而逝。
谜亚星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
他收回手,看着瞬间变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哈利波波,拖长了语调:“哦——原来如此啊……”
坚尼的好奇心被彻底吊了起来,凑近谜亚星,迫不及待地追问:“他喜欢谁啊?快说快说!是哪位女同学让我们哈利波波这么努力?”
谜亚星却只是神秘地笑了笑,伸出食指摇了摇,卖了个大大的关子:“这——是秘密。”
他瞥了一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哈利波波,很好心地没有当场点破那个在他感知中异常清晰的名字——木兰花花。
“喂!谜亚星!不带你这样的!”坚尼不满地嚷嚷。
哈利波波则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赶紧对着谜亚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虽然脸上还是红得厉害。
姜莱的目光在哈利波波通红的脸、谜亚星了然于胸的笑容以及咋咋呼呼的坚尼之间转了一圈,心中已然明了。
她没再多问,只是平静地提醒道:“时间不早了,该回去了。”
“对对对!回去了回去了!”哈利波波如蒙大赦,赶紧附和,第一个朝练习场外走去,脚步快得几乎像逃跑。
坚尼还在缠着谜亚星追问,谜亚星则笑着躲闪,就是不肯说。
姜莱看着他们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空荡的练习场,晚风穿过,带来一丝凉意。
萌学园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秘密,而有些心事,就像刚刚那未曾点破的名字,或许默默守护,才是青春里最温柔的章节。她迈开脚步,跟上了前面吵吵嚷嚷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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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低垂,宿舍区的走廊安静无声。 姜莱刚从魔法练习场回来,指尖还残留着为哈利波波疗愈后那一点点温润的能量余感。
她推开自己宿舍的门,室内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月光洒落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清冷的光晕。
然而,这寂静很快被一阵轻微却急促的“笃笃”声打破。 声音来自窗户。
姜莱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用喙轻叩着玻璃——是灰羽。
此刻,它正歪着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紧紧盯着窗内的姜莱,一只脚上牢牢绑着一个细小的金属信筒。
姜莱快步上前,打开了窗户。
夜风带着凉意涌入,灰羽灵巧地跳了进来,熟门熟路地落在书桌旁的架子上,发出低低的一声“咕呜”,然后伸出了绑着信筒的腿。
解下信筒,灰羽便自顾自地开始梳理羽毛,仿佛任务已完成。 姜莱从信筒中抽出一小卷羊皮纸,展开。
焰王的字迹如其人,笔锋锐利,结构硬朗,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但细细看去,笔画间却又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克制。
【姜莱:】
【一切顺利。比赛已过半,情况还不错。】
【最后两场决赛,就在这两天。结束后即返。】
【勿念。】 【你,按时吃饭,少熬夜。】
没有过多的修饰,甚至省略了主语,但指令清晰,直白得像他本人站在面前说话。
尤其是最后两句,关心得有些生硬,却又带着他特有的、不容反驳的认真。 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能监督她的作息。
姜莱的目光在最后两行字上停留了片刻。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略显凌厉的笔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澜。
她能想象出他写下这几句话时,那副蹙着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又觉得必须得说的别扭表情。
她将羊皮纸卷好,重新塞回信筒,却没有立刻收起来,而是捏在指尖。
窗边的灰羽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又“咕”了一声,像是在催促回信。
姜莱走到书桌前,抽出一张新的信纸,拿起笔,略一思索,落笔。 她的字迹清隽工整,与焰王的截然不同。
【已知悉。决赛顺利,静候归期。】 【我会注意。你亦专注比赛,不必分心。】
同样言简意赅,回应了他的关切,也表达了惯例的祝愿。 她将回信卷好,放入灰羽腿上的信筒中,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
灰羽用喙蹭了蹭她的手指,随即展开翅膀,悄无声息地滑入夜色,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窗户关上,宿舍重归寂静。 那卷来自远方的简短讯息,却仿佛带着赛场上的灼热气息和书写者生硬的关怀,悄然驱散了些许夜晚的清冷。
姜莱将空信筒放在桌角,那里已经零星放了几个同样款式的信筒。 她看了一眼窗外灰羽消失的方向,这才开始准备休息。
次日,魔药学教室。
空气里依旧飘散着草药与魔药试剂混合的独特气味,但气氛却与往常的实操课截然不同。
钱进老师站在讲台上,面前摊开着那叠“我的志愿”作文,脸上挂着和昨天一样乐呵呵的笑容。
“好,同学们,今天我们就来分享一下大家写的作文。”他推了推圆眼镜,目光在教室里扫视,“看看大家的志愿都多么的……呃,有志向!”
飘呀飘坐在座位上,裙摆无风自动,脸上带着一点小兴奋和期待——就在上课前,她和蓝宝、乌拉拉终于用积攒的“爱心”从钱进老师那里换到了那个装饰华丽的“心想事成棒”,此刻正小心地收在她的口袋里,就等着合适的时机送给欧趴。
“首先呢,”钱进老师的手指在作文纸里翻了翻,抽出了一张,“我们请……哈利波波同学来念一下他的志愿!”
被点名的哈利波波一个激灵,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急,还差点碰掉了桌上的墨水瓶。
他扶了扶眼镜,脸微微泛红,有些紧张地拿起自己的作文纸,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念道:
“我……我的志愿是,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武功高强,然后……然后还有很丰富的医疗知识的人。”
他念得有些磕绊,但语气却很真诚,“最重要的是,要……要讲义气!能保护我想保护的人,帮助需要帮助的朋友!”
他说到最后,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眼神也坚定起来,下意识地、飞快地瞟了一眼斜前方坐得笔直的木兰花花的背影。
“很好很好!”钱进老师似乎很满意,鼓了鼓掌,“武功高强,还会治病,又讲义气!哈利波波同学志向很远大嘛!请坐!”
哈利波波如释重负地坐下,悄悄松了口气。
钱进老师笑眯眯地又看了看作文纸,然后……合上了它们。
他双手一拍,宣布道:“非常好!那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
“啊?”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错愕的疑问声。这才刚开始啊老师!
尤其是桂恭仔,他为了这篇作文可是精心构思,准备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文采和远大抱负,此刻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焦急地举手:
“老师!老师!我还没有念啊!”
钱进老师被他一喊,愣了一下,转过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桂恭仔,脸上露出一种“恍然大悟”的表情。
“哦——对对对!”他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非常自然地把桂恭仔当成了另一个人,朝着他的方向热情地招手,
“你看我这记性!怎么把你给忘了!来,欧趴同学,轮到你了,快来念一下你的作文!”
全班同学:“…………”
桂恭仔的脸瞬间涨红了,是气的:“老师!我是桂恭仔!不是欧趴!”
欧趴坐在靠窗的位置,自上课起就一直安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苍白的侧脸在透过玻璃的光线下显得有些透明。听到自己的名字被错叫,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
钱进老师被桂恭仔纠正,也不尴尬,依旧乐呵呵的,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终于落在了欧趴身上:“啊?哦!欧趴同学在那里啊!来来来,欧趴,你的作文呢?念给大家听听。”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欧趴身上。
欧趴沉默地拿起自己面前那张只写了一行字的作文纸,站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低垂着,落在空白的纸面上。
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在等待这位新同学、同时也是天才魔药学家会说出怎样宏伟的志愿。
欧趴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安静的教室,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疲惫和空洞:
“……我没有志愿。”
“啊?”钱进老师似乎没听清,或者是不敢相信,“欧趴同学,你说什么?”
欧趴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钱进老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让听到的人心里莫名一沉:
“我没有志愿。”
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楚了。
教室里顿时一片寂静,比刚才更加彻底。
同学们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不解的神情。没有志愿?这怎么可能?尤其是对于欧趴这样明明拥有惊人天赋的人?
飘呀飘下意识地捂住了口袋里的心想事成棒,圆圆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担忧。
坚尼和蓝宝面面相觑。
谜亚星停下了转笔的动作,镜片后的目光带着深思,落在欧趴那张过分平静的脸上。
姜莱静静地看着欧趴,她似乎能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隐藏的、更深层的东西——一种或许源于长期病痛、对未来的无望而滋生出的漠然。
钱进老师总算消化了这句话,他皱起眉头,用一种长辈式的、带着点不赞同的语气说道:“欧趴同学,这就不对了哦。做人怎么能没有志愿呢?没有志愿,就像航海没有罗盘,飞行没有方向啊!人生会失去动力的!”
欧趴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勾了一下,像是一个微弱的自嘲。
他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依旧用那种平淡无波的声音回应:“是的,老师。但我确实没有。”
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光彩,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
钱进老师看着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再劝导几句,但最终只是摸了摸后脑勺,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哦……想法真是越来越难懂了……”
他挥了挥手:“好吧好吧,那……先坐下吧。今天的课……呃,真的就上到这里了!下课!”
这一次,没有人再提出异议。
下课铃适时地响起,但同学们收拾东西的动作却比平时慢了许多,不少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默默坐回座位、重新看向窗外的欧趴身上。
他那句“我没有志愿”的话语,如同冰冷的余烬,飘散在魔药学教室略显沉闷的空气里,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重。
飘呀飘捏紧了口袋里的心想事成棒,看着欧趴孤寂的侧影,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决心——无论有没有用,她一定要把这个代表大家心意的礼物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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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外的长椅安静地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下,欧趴独自坐在那里,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远处,仿佛仍未从课堂上那句“我没有志愿”所带来的空洞感中挣脱出来。微风拂过,带来几片落叶,更添几分寂寥。
飘呀飘、蓝宝和乌拉拉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靠近。
飘呀飘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飘到欧趴面前,双手捧着那支“心想事成棒”,递了过去,声音轻轻的,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 “欧趴……这个,送给你。”
欧趴的视线缓缓聚焦在那支略显花哨的魔法棒上,又抬眼看着飘呀飘和她身后眼神关切的蓝宝、乌拉拉。
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礼貌地接了过来,声音低沉:“……谢谢你们。”
见欧趴收下,蓝宝忍不住补充道,语气里满是真诚和一点点后怕:“飘呀飘她为了集够兑换这个需要的‘小爱心’,这两天抢着做值日,打扫得特别卖力,结果昨天差点低血糖晕倒了,还是我帮她疗愈了一下才好的。”
刚和谜亚星、姜莱一起找过来的坚尼正好听到这句,他立刻接口,声音洪亮却带着十足的认真,生怕欧趴会有压力:“但是我们没有道德绑架的意思哦!绝对没有!送你礼物就是想让你开心点!只是想说,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我们这些伙伴都会和你一起面对的!”
谜亚星双手插兜,站在一旁,镜片后的目光温和,他笑着点了点头,语气是惯有的慵懒,却透着坚定:“坚尼说得对。欧趴,萌学园的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不必一个人扛着。”
他说着,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旁边似乎正在走神的姜莱,“莱姐,你说是吧?”
姜莱正全神贯注地翻看着手里一本略显陈旧的笔记本——那是她之前从陶格长老那里借来的医学笔记,眉头微蹙,似乎正试图从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寻找着什么可能的方法或答案。
被谜亚星突然一问,她略显茫然地抬起头:“啊?”
谜亚星看着她那副专注研究被打断的样子,忍不住轻笑,指了指她手里的笔记本:“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要互相帮助。不过你看,那笔记本都快被你翻烂了,找到什么灵感没?”
姜莱合上笔记本,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静:“只是一些理论推测,还需要验证。”她的目光转向欧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欧趴听着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话,目光低垂,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心想事成棒”光滑的杖身。
周围同伴们真诚而热切的目光包裹着他,那种毫不掩饰的关怀,像细微却执着的暖流,试图融化他周身无形的冰壳。
他沉默了片刻,再抬起头时,脸上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变化,但眼底那片死寂的灰暗,似乎极轻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轻轻举起那支心想事成棒,用一种近乎呢喃、却又让所有人都能听清的声音,轻声说道: “那……我就许愿……”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围在他身边的每一张面孔——关切的、鼓励的、期待的、温柔的。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
这个愿望如此简单,如此朴素,甚至不像是一个拥有非凡天赋的年轻魔药师该许下的宏愿,却沉重得让空气都静默了一瞬。
没有为自己祈求康健,没有许下什么远大志向,只是希望身边的人平安。
坚尼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蓝宝和乌拉拉眼里流露出更多的心疼。飘呀飘捂住了嘴,眼圈有点发红。
谜亚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
姜莱看着欧趴,心中那份模糊的推测似乎又清晰了几分——能如此轻易地将对他人福祉的祝愿置于自身之上,这或许本身就是一把钥匙,指向他内心深处某个被紧紧封锁的角落。
阳光依旧温暖,长椅上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那支被许下了第一个愿望的心想事成棒在欧趴手中,微微反射着光,仿佛真的承载起了某种微小却真挚的重量。
愿望已然许下,虽然未来的路依旧模糊不清,但至少在此刻,同伴的温暖真切地传递到了。萌学园的故事,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