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追兵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脚步声、金属摩擦声、以及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目标‘洞察者’,方位锁定,加速合围……”)在狭窄的巷道间回荡,越来越近。单鹏和雷猛浑身浴血,体力与精神都已濒临极限,尤其是单鹏,强行剥离基因战士本能的反噬如同钢针持续搅动他的大脑,视线阵阵发黑。
“这边!快!” 就在两人几乎要被逼入绝境,前方一个堆满腐烂垃圾的阴暗拐角处,一个压得极低、却带着急促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那个“医生”!他穿着一身更加破旧、沾满油污的工装,脸上戴着遮住口鼻的厚布,只露出一双在昏暗中闪烁着紧张与决绝的眼睛。他猛地掀开角落里一个看似与地面焊死的、锈迹斑斑的金属栅栏,露出下方黑黢黢的、散发着浓重恶臭的洞口——一条废弃的排污管道入口!
“进去!”医生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追兵的方向。
没有时间犹豫!单鹏和雷猛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先后钻入了那令人作呕的黑暗洞口。医生紧随其后,用力将栅栏拉回原处,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就在栅栏合拢的下一秒,杂乱的脚步声和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声便抵达了拐角。
“信号消失了!”
“搜索附近!他们一定用了什么方法屏蔽或者躲起来了!”
“检查所有可能藏身的地点!包括下水道入口!”
管道外传来士兵气急败坏的吼声和翻找垃圾的声响,近在咫尺。
管道内部,三人紧贴着冰冷、湿滑、沾满黏腻污物的管壁,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仿佛要停止。恶臭几乎令人窒息,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粗重压抑的喘息和管道深处隐约传来的、令人不安的滴水声。
单鹏强忍着精神反噬和环境的双重折磨,将感知收敛到极致,不敢有丝毫外泄。
外面的搜索持续了几分钟,似乎并未注意到这个被故意做旧、看似封死的栅栏。脚步声渐渐远去,但警报声依旧在头顶盘旋,如同悬顶之剑。
直到确认暂时安全,医生才松了口气,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后怕还是愤怒。他点燃了一盏功率极小的便携光源,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出三人狼狈不堪的模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雷猛喘着粗气,捂着肩膀上依旧在渗血的伤口,难以置信地看着医生。他记得单鹏说过,医生明确表示不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
医生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难看,他扯下遮口布,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沾染的):“妈的……老子倒是想不管!可‘清洁队’那帮杂碎已经查到铁锈区了!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去我的‘诊所’‘拜访’!再待下去,老子迟早被你们牵连,变成内城实验室里的一滩烂肉!”
他眼神复杂地看向单鹏,带着一丝惊惧和不可思议:“你们到底干了什么?竟然能触发全城一级警戒?连‘清道夫’(指基因战士)都出动了这么多?还指名道姓要抓‘洞察者’?” 他显然听到了刚才外面的机械合成音。
单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切地问道:“我们的同伴,还有一个女孩,在‘铁砧旅馆’,她……”
“别想了!”医生粗暴地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残酷的现实,“旅馆那边是重点封锁区,里三层外三层,连只老鼠都跑不出来!现在过去就是自投罗网!你那同伴……只能自求多福了!”
如同一盆冰水浇下,单鹏和雷猛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沈小芸她……
看着两人瞬间灰败的脸色,医生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低吼道:“现在不是哭丧的时候!不想死就跟我走!这条旧管道还能通一段时间,但撑不了多久,城垒的维护系统偶尔会扫描这些废弃线路!”
他不再多言,举着微弱的光源,弯着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前面带路。管道内空间逼仄,有时需要匍匐爬行,污秽的积水没过脚踝,冰冷刺骨。空气中弥漫的甲烷和其他有毒气体让人头晕目眩。
一路上,三人都沉默着。绝望、愤怒、担忧,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内心。雷猛因伤痛和愤怒不时发出压抑的低吼,单鹏则脸色苍白,一方面承受着精神反噬,一方面疯狂思考着对策和沈小芸可能的下落。
不知在黑暗中行进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的光线和稍微清新的空气。管道到了一个尽头,连接着一个稍微宽敞些的、布满各种老旧阀门和仪表的地下空间,这里似乎是某个早已废弃的旧能源节点控制室。
医生熟练地撬开一个锈死的检修口,示意两人出去。
外面是一条相对干净、但依旧昏暗的地下隧道,墙壁上挂着几盏间隔很远的、发出滋滋电流声的应急灯。这里的气息虽然依旧沉闷,但已经没有了排污管道那令人作呕的恶臭。
“这里……是哪里?”雷猛喘着气问道,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地下黑市的边缘,算是……相对安全点的缓冲带。”医生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地喘了几口气,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深的忧虑。“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顺着这条隧道往左走,大概半小时,能看到一个标记着‘三号废弃能源井’的岔路,从那里下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能逃出这个铁笼子。”
他看着单鹏,眼神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从贴身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用防水胶布紧紧包裹、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塞到单鹏手里。
那是一个造型粗糙、看起来像是手工焊接的简易电子密匙。
“这是……”单鹏握住那带着医生体温的密匙,感受到其中微弱的能量波动。
“别问那么多!”医生打断他,语气急促而严肃,“去三号备用能源井的控制室,用这个,或许能接触到一些……被删除或隐藏的数据。那里也是这条废弃管网唯一可能通向城外排污口的节点!能不能逃出去,看你们的造化!”
他死死盯着单鹏,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记住,如果你们能活着出去……如果……如果将来有机会,告诉外面的人,钢铁城垒里面……不全是甘心当傀儡的行尸走肉!”
说完,他不等单鹏回应,猛地转身,重新钻回了那个肮脏的检修口,消失在排污管道的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单鹏紧紧攥着那枚尚带余温的电子密匙,看着医生消失的方向,心中五味杂陈。
这位看似只顾自保的黑市医生,在最后关头,还是选择了冒险相助,甚至给出了可能关乎生路的提示和钥匙。
地下黑市的反击,或许微弱,但确实存在。
现在,他们失去了沈小芸,失去了落脚点,身负重伤,精神濒临崩溃,还被全城通缉。
前路,只剩下手中这枚小小的密匙,和那条通往未知的三号能源井的、布满荆棘的逃亡之路。
他们没有时间悲伤,也没有时间犹豫。
单鹏扶起受伤的雷猛,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走!
向左,向着那微弱的、可能存在的生机,迈动沉重的步伐。
钢铁巨兽的腹腔之内,绝望的逃亡,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