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声终于渐渐远去,不是消失,而是能量宣泄完毕后,残留下的、沉闷的余音在大地深处回荡。天空不再是那种令人心悸的紫黑色,但也绝非正常的颜色,而是一种浑浊的、仿佛被灰烬笼罩的暗黄色。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味、焦糊味,还有……血肉被高能辐射灼烧后的怪异臭味。
枯萎峡谷,已经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到望不到边际的、深不见底的焦黑巨坑。坑壁光滑得诡异,像是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力量瞬间抹平。坑内依旧散发着令人皮肤刺痛的辐射能量和残余的热浪,偶尔还有一两道细小的、不稳定的紫色电蛇在坑底窜动,证明着那里曾经存在过何等恐怖的东西。
“清理者”,那几乎带来末日降临的恐怖存在,似乎真的随着那场终极爆炸而湮灭了。
但胜利的喜悦,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幸存者的脸上。
阵地——如果这片位于峡谷出口外、布满碎石和弹坑的斜坡还能被称为阵地的话——上一片死寂。还能动弹的人,不足十个,个个带伤,衣衫褴褛,脸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灰和凝固的血痂,眼神空洞而麻木。
沈小芸跪在单鹏身边,双手闪烁着极其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乳白色光晕,按在他胸口最严重的伤口上。她的治愈异能也几乎耗尽,只能勉强吊住单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单鹏整个人像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一样,脸色死灰,身体软塌塌的,除了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与死人无异。
不远处,雷猛和秦武被其他队员艰难地拖到了一起。雷猛壮硕的身躯上布满了可怕的伤口,最严重的是后背,几乎找不到一块好肉,深可见骨,那是硬抗冲击波留下的代价。秦武情况稍好,但内伤极重,昏迷中依旧不时咳出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
而最让人揪心的,是单琳。
她被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上,身下垫着不知从哪个背包里翻出来的、还算干净的破布。她的脸色是一种透明的白,嘴唇泛着青紫色,胸口几乎看不到起伏。一个队员颤抖着手指放在她鼻下许久,才艰难地冲沈小芸摇了摇头,意思是气息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
沈小芸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分出一丝微弱的光晕探向单琳,反馈回来的感觉更是让她如坠冰窟——单琳的身体内部,仿佛变成了一片死寂的荒漠,生命能量枯竭到了极点,唯有锁骨下方那个已经变得灰暗、甚至出现裂纹的印记,还残留着一丝极其诡异冰冷的波动。
陈博士拖着一条被碎石砸伤的腿,拄着一根扭曲的枪管当拐杖,踉跄着用仅存的小型检测仪扫描着单琳和单鹏。
“单鹏……身体多处粉碎性骨折,内脏大面积出血,脑波活动微弱且混乱……但奇怪的是,他体内似乎有一种……一种异常稳定的能量在护住他的心脉和大脑核心?是那个护身符吗?”陈博士喃喃自语,眉头紧锁。
当他将检测仪对准单琳时,仪器的屏幕瞬间爆出一连串的乱码和警告提示!
“这……这是什么情况?!”陈博士骇然失色,“她的生命体征几乎归零!但……但这能量读数……不对!完全不对!不是银辉能量!是一种……从未见过的沉寂能量,与那个印记同源!像是……像是某种自我保护机制,或者……冬眠?”
他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困惑和恐惧:“单琳小姐的‘银辉’能量彻底消失了,感应不到了。但这个印记……它似乎用最后的力量,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锁住了她最后一线生机,代价是……她所有的活性能力,包括银辉,全部沉寂了。”
沈小芸声音沙哑地问:“……是好是坏?”
陈博士苦涩地摇摇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或许……暂时保住了命,但‘道标’能量沉寂,‘零’可能暂时失去了她的坐标。可这状态……还能不能醒过来,醒来后还是不是原来的她……都是未知数。”
这话让周围幸存的队员们都感到一阵寒意。用这种方式活下来,真的算是幸运吗?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队员突然指着天空喊道:“有信号了!堡垒的紧急通讯频道!”
众人精神一振,仿佛在无尽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幸存的通讯兵挣扎着打开仅存的、布满裂痕的通讯器。
刺耳的电流杂音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堡垒通讯中心接线员那带着惊恐和哭腔的呼喊:
“……这里是磐石庇护所!呼叫荒野侦查小队!听到请回答!紧急军情!重复,紧急军情!”
“堡垒……堡垒遭遇不明身份武装力量突袭!对方装备精良,攻势凶猛!西面城墙已被突破!内城正在激战!”
“首领……石森首领在指挥防御时被敌方狙击手重创!生命垂危!”
“请求支援!请求速归!重复!请求速归!堡垒……快要守不住了!”
通讯器里的声音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幸存者本就沉重不堪的心上。
刚刚从地狱般的峡谷逃生,代价是近乎全军覆没和核心战力的濒死,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家园又将倾覆?
雷猛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秦武的眉头紧紧皱起。
沈小芸看着眼前三个昏迷不醒的重伤员,又听着通讯器里绝望的呼救,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劫后余生?
这刚刚逃离地狱,转眼又要踏入另一片火海吗?
她抬起头,望向磐石堡垒的方向,虽然隔着山峦看不见,但她仿佛能听到那里的喊杀声和爆炸声。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满心的苦涩和一种被命运逼到绝境的麻木。
回去?怎么回去?带着这三个几乎半死的人,穿越危机四伏的荒野,回到那个正在被战火吞噬的堡垒?
可是,不回去?又能去哪里?
通讯器里的呼救声还在持续,如同最后的哀鸣。
沈小芸深吸一口灼热而痛苦的空气,缓缓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的皮肉里。
“收拾……能用的东西……”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她自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带上他们……我们……回堡垒。”
没有欢呼,没有应答。
幸存的队员们沉默着,用行动回应。他们艰难地收集着散落的武器、所剩无几的药品和食物,然后用临时制作的担架,小心翼翼地将单鹏、单琳、雷猛和秦武抬起。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来时的一支精锐小队,归去时,只剩寥寥数人,抬着四个生死未卜的同伴,走向另一个未知的战场。
劫后余生的,或许只是肉体。
而灵魂,早已千疮百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