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死寂。
幽冥漩涡的深处,是寻常生灵无法想象的绝境。狂暴旋转的水流带着碾碎星辰的力量,四面八方涌来的不仅是海水的重压,更有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仿佛要将其拖入永恒沉沦的阴寒死意。
寻常化神修士落入此等境地,恐怕撑不过一时三刻,便会被这无尽的冰冷与死寂磨灭生机,冻结神魂,最终化为这漩涡深处的一缕怨魂,或是被卷入更深不可测的幽冥裂隙。
但厉惊寒不同。
她将灰绿色的“生死轮转领域”收缩至体表三尺,形成一个致密无比的护罩。领域之中,生机与死寂的力量并非简单堆叠,而是以一种玄妙的轨迹循环轮转。外界那无孔不入的阴寒死意侵入领域,立刻被“死寂”一侧吞噬、同化,转化为领域自身的养料;而那恐怖的水压与撕扯力,则被“生机”一侧蕴含的坚韧与适应性不断抵消、化解。
更关键的是,丹田内那尊“归寂”棺椁,在这极致死寂的环境下,非但没有不适,反而隐隐散发出一股愉悦的波动。它仿佛回到了某种熟悉的环境,自主散发出一丝丝漠然的“界限”道韵,帮助厉惊寒的领域更加清晰地划分内外,抵御着那混乱漩涡中蕴含的、能侵蚀法则本源的诡异力量。
厉惊寒如同怒海中的礁石,虽被狂暴的水流裹挟着飞速下沉、旋转,却始终稳守灵台清明,护住自身不损。
不知下沉了多久,周围海水的压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连化神领域都开始发出细微的、不堪重负的嗡鸣。但相应的,那狂暴的旋转撕扯力,却开始逐渐减弱。
终于,在穿过一层粘稠如胶质、冰冷刺骨的黑暗水膜后,周身压力骤然一轻!
厉惊寒控制住身形,缓缓稳住。她发现自己已不再身处海水之中,而是进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
不,并非完全虚无。
脚下是坚实、冰冷、呈现出暗青色的岩石地面,向四面八方延伸,望不到边际。头顶没有天空,只有一片缓缓蠕动、仿佛由浓郁到化不开的幽冥死气构成的“穹顶”,散发着黯淡的、令人心悸的幽绿磷光,勉强照亮这片地下世界。
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到极致的阴气与死寂之力,远比外界的海水更加浓郁、更加本质。这里没有灵气,只有属于亡者与幽冥的冰冷力量。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处巨大的、倾斜向下的岩石平台边缘。平台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隐隐有哗啦啦的、仿佛水流奔腾的声音从深渊底部传来,带着一种冲刷灵魂、令人莫名悲伤的韵律。
而在这片平台的侧方岩壁上,厉惊寒看到了令人震撼的景象——那岩壁并非天然形成,而是布满了巨大而粗糙的人工雕凿痕迹!刻画着无数奇形怪状、张牙舞爪的鬼怪、神魔、以及一些难以理解的祭祀场景。这些浮雕历经了不知多少岁月,大多已斑驳模糊,但依旧散发着一种古老、蛮荒、充满压迫感的森严气息。
这里……难道就是连通着“幽冥裂隙”的深处?甚至是……九幽地脉的某一层?
厉惊寒心中凛然,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她收敛全部气息,将领域维持在最小范围,如同一个没有生命的幽灵,开始沿着这处巨大的岩石平台边缘,小心翼翼地探索。
平台上散落着一些巨大生物的骸骨,有些骨骼庞大如山,早已失去所有灵性,只剩下冰冷的坚硬。也看到了一些残破的、样式古老的兵器与铠甲碎片,大多锈蚀不堪,唯有少数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充满了不甘与怨念的波动。
这里显然曾是一处古战场,或者……是某种古老存在的埋骨之地?
循着那隐隐的水流声,厉惊寒朝着平台边缘,那深渊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那水流奔腾的声音便越是清晰,其中夹杂的悲伤与空灵感也越发强烈,仿佛能勾起生灵内心最深处的遗憾与眷恋。
终于,她来到了平台的最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下方无尽黑暗的深渊之中,一条宽阔无比、散发着朦胧惨绿色光芒的大河,正无声而磅礴地流淌着!河水粘稠,仿佛由无数灵魂的泪水与记忆汇聚而成,水面之上漂浮着点点幽光,仔细看去,竟是一张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随着河水起伏、沉浮。
河岸两侧,隐约可见一些残破的、风格诡异的建筑废墟,以及一些如同石笋般林立、顶端燃烧着幽绿火焰的灯柱。
黄泉!忘川!
尽管从未亲眼见过,但厉惊寒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这两个名字。百鬼楼那枯瘦老者曾提到,“死之钥”可能藏在“冥河”与“忘川”交汇之地的“三生石”下。难道这条河,便是传说中的“冥河”或其支流?这里已是九幽地脉的深处?
就在她为这幽冥景象而心神震动之际——
“咚……咚……咚……”
一阵沉重、缓慢、仿佛巨兽心跳,又似战鼓擂动的声响,自那奔腾的冥河深处,由远及近,缓缓传来。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壮、苍凉,以及……一丝微弱的、却无比纯粹的星辰波动?!
厉惊寒猛地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冥河上游,一片被更加浓郁的幽冥死气笼罩的区域。
在这纯粹的死寂幽冥之地,怎么会有星辰波动?而且,这波动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与星枢的力量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悲怆?
她犹豫了一瞬。此地的危险毋庸置疑,那冥河之中蕴含的力量,连她都能感觉到致命的威胁。但那股星辰波动,以及可能存在的、与星枢起源或“死之钥”相关的线索,又对她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
最终,对力量的渴望与对真相的探寻,压过了谨慎。
她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沿着这处巨大的岩石平台,朝着冥河上游,那心跳声与星辰波动传来的方向,悄无声息地潜行而去。
沿途,她看到了更多幽冥界的诡异景象:有在岸边徘徊、发出无意义呓语的半透明游魂;有扎根于死气之中、开着惨白花朵的奇异植物;更在一处废墟中,瞥见了一道被粗大锁链禁锢、身形模糊却散发着滔天凶厉之气的庞大阴影,仅仅是无意识散发的威压,就让她头皮发麻,远远避开。
这里,是生者的绝对禁区。
不知前行了多远,前方幽冥死气形成的雾霭骤然变得稀薄。一片相对开阔的河滩出现在眼前。
河滩之上,景象让厉惊寒瞳孔骤缩!
那里并非自然形成的滩涂,而是一片布满了激烈战斗痕迹的古战场遗址!
断裂的巨大兵器如同墓碑般斜插在地面,破碎的铠甲与骸骨混杂,空气中残留着万年不散的惨烈煞气与法则碎片。而在这片战场的中央,最引人注目的,却是一具半跪于地的庞大身影!
那并非生灵的躯体,而是一具通体由某种暗金色、闪烁着星辰光泽的奇异金属铸造而成的……铠甲?或者说,是某种金属造物?
它高达十丈,外形如同一位顶天立地的古神战将,即便半跪于地,依旧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与沉重感。其胸膛处有一个巨大的、边缘不规则的空洞,仿佛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贯穿。铠甲表面布满了无数刀劈斧凿、神通轰击留下的痕迹,许多地方甚至已经龟裂、残缺。
而那沉重的心跳声,以及那微弱的星辰波动,正是从这具残破的金属巨像胸口空洞处,隐隐传出!
更让厉惊寒心神剧震的是,在这金属巨像那空洞的胸膛之内,悬浮着一团约莫人头大小、不断明灭闪烁的暗金色光团!光团之中,隐约可见无数细密的星辰符文流转、崩灭、重生,散发出的,正是那股熟悉而又悲怆的星辰波动!
这是……星枢某位古老存在的……遗骸?还是……某种星枢失落已久的战争兵器?
厉惊寒能感觉到,那暗金光团中蕴含的星辰之力虽然微弱,却精纯无比,且带着一种不屈的战意与守护的执念,历经万古幽冥侵蚀而不灭!
就在她凝神观察之际,那金属巨像空洞的眼眶位置,猛地亮起了两点微弱却坚定的暗金色光芒,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眼睛,缓缓“睁开”,准确无误地“望”向了隐匿于战场边缘阴影中的厉惊寒!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锈蚀了无数岁月,却依旧蕴含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直接在她心神中响起:
“星……枢……后……裔?”
“还是……‘守墓’……的……气息?”
“告诉……吾……”
“外面的……战争……结束了吗?”
“吾主……‘摇光’……可还……安好?”
摇光?!星枢七曜星君之一?!传说中于上古神战中陨落的初代星君?!
厉惊寒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尊金属巨像,难道与初代星君“摇光”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