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行者现身流沙葬谷,寻问秦毅、杨婵的消息,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迅速扩散至三界各方高层。
华山圣母宫,杨婵正立于观星台,心神不宁。自前日感应到归墟那丝微妙的波动后,她便难以静心。百年光阴,她早已将悲痛深埋,化为守护洪荒的坚定道心,但那份刻骨的牵念,从未消减半分。
“禀圣母,山外有一自称‘归墟行者’之人求见,气息古怪,言称……欲寻圣母。” 梅山老大快步而来,神色凝重地禀报。如今华山乃南赡部洲抗魔中枢,戒备森严,等闲之辈绝难靠近山门,此人能悄无声息直至山前,已显不凡。
“归墟行者?” 杨婵心头剧震,美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旋即又被理智压下。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请至前殿,我即刻便到。传令下去,开启护山大阵外围警戒,未有我令,任何人不得擅动。”
“是!” 梅山老大领命而去。
片刻后,杨婵于圣母宫前殿见到了这位不速之客。来人依旧笼罩在一层灰蒙蒙、似虚似实的气流之中,看不清面容身形,唯有一双眸子透过灰气显露出来,那眼神沧桑、疲惫,却又深邃如星空,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与疏离感。其周身萦绕的归墟湮灭之气与那股若有若无的古老混元道韵,令已是太乙仙境的杨婵也感到心悸。
“阁下便是归墟行者?寻我何事?” 杨婵端坐主位,宝莲灯置于手边案几,灯焰平稳,却隐现七彩光华。她语气平静,带着圣母威仪,暗中却已全神戒备。
灰气中人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沧桑的眸光落在杨婵身上,停留了数息,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你便是……杨婵?执掌宝莲灯,守护华山百年……很好。”
声音入耳,杨婵心头莫名一颤,这语调……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冷静道:“阁下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吾自归墟深处而来。” 行者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缓缓道,“百年前,有人以身为封,堵归墟古道,阻魔皇降临。其道韵与封印相合,历经百年归墟冲刷、万古寂灭熬炼,未曾彻底消散,反而……孕育出了一点变数。”
杨婵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握紧了袖中的手:“你是说……秦毅?”
“是,亦非是。” 行者的话带着玄奥,“其形神已与封印、古道乃至归墟本身部分相融,难分彼此。那点变数,是沉寂道韵在绝境中的一线复苏,是‘秦毅’存在的印记不甘彻底磨灭的挣扎,亦是归墟无情湮灭下,奇迹般的‘生’之萌芽。吾受此印记牵引,亦是因此变数,方得挣脱归墟部分束缚,重临世间。”
他顿了顿,灰气似乎波动了一下:“吾可算其道韵化身,却非其本我。吾之意识,混杂着归墟的寂灭、古道的沧桑、其残留的执念……以及,一段被强行赋予的、关乎洪荒存亡的‘记忆’与‘使命’。”
“记忆?使命?” 杨婵紧盯着他。
“归墟乃万界终结之地,亦埋葬着无数被遗忘的纪元与破灭世界的碎片。” 行者的声音愈发低沉肃穆,“百年沉寂,吾于封印中,触及到了某些被归墟吞噬的古老痕迹……关乎此次魔劫根源,关乎那异界魔皇的真正目的,亦关乎……洪荒天地即将面临的一场远超‘万灵归墟’的‘终末大劫’!”
他目光如电,穿透灰气,直视杨婵:“魔皇所欲,非仅仅侵蚀洪荒。其真正目标,是以洪荒为祭品,以其独有之‘吞噬同化’大道,强行将洪荒拖拽向其所在之‘混沌魔域’,完成其‘万界归一’的疯狂野心!归墟古道,不过是一条相对便捷的路径。冥河,亦不过是被其利用、妄图火中取栗的棋子!”
此言一出,杨婵霍然站起,脸色骤变!她身为太乙,又执掌宝莲灯这净化圣器,对劫运自有感应。百年来,天地间劫气虽隐,却始终如阴云不散,且给她一种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接近某种“终结”的感觉。行者所言,恰好印证了她最深的不安!
“你有何证据?又如何阻止?” 杨婵声音微颤。
“证据,便在吾这身归墟气息与混杂的记忆碎片中。至于阻止……” 行者缓缓抬手,灰气缭绕的指尖,竟有点点微弱的、与秦毅昔日混沌星河道韵同源、却更加古老晦涩的星光闪烁,“需重聚星火,再定乾坤。需找到当年被击溃的‘万灵归墟’大阵散落的核心碎片,更要……唤醒沉寂于洪荒各处,那些同样感知到终末危机、却或因伤、或因遁世而未曾现身的古老存在。”
“吾此来寻你,一为告知此事。二来,宝莲灯乃净化之源,亦是指引之灯,或可在寻找大阵碎片、感应劫运节点时起到关键作用。三来……” 行者顿了一下,声音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难以言喻的情绪,“他残留的执念中,最为深重的,便是对你、对华山、对这方天地的守护之念。见你安好,道心坚定,此念或可稍安,亦能助吾更清晰地梳理那些混乱的记忆与使命。”
杨婵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神秘的行者,听着他诉说那骇人听闻的真相与沉重的使命,感受着那灰气下隐约传来的、令她灵魂悸动的熟悉道韵,百年孤守的坚韧心防,在这一刻竟有些松动。她不知道眼前这存在究竟算是秦毅的延续,还是一个因他而生的全新生命,但那份为了洪荒不惜一切的心念,却如出一辙。
“我该如何信你?” 杨婵缓缓坐下,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吾无须你全信。” 行者声音恢复淡漠,“时间会证明一切。眼下,你可随吾同行,印证吾所言。亦可驻守华山,静观其变。但终末大劫的脚步不会停歇,冥河未灭,魔皇未除,归墟封印亦非永恒。待其积蓄足够力量,或找到其他路径,卷土重来之时,一切将无可挽回。”
殿内陷入沉默。宝莲灯的焰光微微摇曳,映照着杨婵明灭不定的面容。
良久,她抬起头,眼中已是一片决然:“我相信你所说。不是相信你,是相信他留下的道,相信宝莲灯对劫运的感应,也相信我自己的判断。”
她站起身,走到行者面前,眸光清澈而坚定:“告诉我,第一步该做什么?如何寻找那大阵碎片?又该如何唤醒那些古老存在?”
行者灰气下的眸光似乎柔和了一瞬:“善。第一步,我们需往北俱芦洲一行。当年最后一处被攻破的血祭节点,残留的大阵碎片气息最浓。且那里……有一位故人,或许能为我们引见一些隐匿于时光中的存在。”
“北俱芦洲?” 杨婵微微蹙眉,那里是妖族之地,百年前魔劫中亦是损失惨重,如今局势复杂。
“正是。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行者转身,灰气飘荡,“此番路途,不会平静。冥河虽蛰伏,耳目犹在。那魔皇意志,亦可能透过封印的细微间隙,感应到吾之脱困。”
杨婵点头,唤来梅山老大,将华山事务暂托于他与几位心腹神将,言明自己需外出寻访破劫之机。随即,她手托宝莲灯,与那笼罩在灰气中的归墟行者,一同化作流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华山,直往那广袤荒莽的北俱芦洲而去。
华山之外,万里云空之中,一点极其隐晦的血色阴影悄然散去,没入虚空,朝着幽冥方向疾驰回报。
新的征程,伴随着未卜的前路与潜伏的危机,就此展开。沉寂百年的星火,于焉复燃,将再次照亮这迷雾重重的洪荒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