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涛这辈子没这么窝囊过。
俩腿跟灌了铅似的往红星厂挪,裤裆里磨得火辣辣疼 —— 早上出门急,没穿那条打补丁的秋裤。厂区路灯跟得了羊癫疯,忽明忽暗照着路边蹲成一排的工人,一个个脸拉得比驴脸还长,眼珠子瞪得跟铜铃,瞅得他后脖颈子直冒冷汗。
哟,这不是孙大主任吗? 蹲最前头的汉子
把豁口搪瓷碗往地上一磕,碗底沾的稀粥渣子溅起来,钱磊大神请回来没?咱食堂的锅都快被舔穿了,就等他回来给咱炖红烧肉呢!
哄笑声跟捅了马蜂窝似的炸起来,夹杂着 饿三天了 孩子哭着要粮
的抱怨。孙涛攥着空网兜的手更紧了,那两罐橘子罐头和大白兔奶糖,全在骑车来的路上颠没了 —— 八成是网兜漏了个洞,现在这破网兜勒得手心红通通的,跟被蜈蚣爬过似的。
让让,让让。 他低着头往里挤,耳朵尖都红透了。
推开厂长办公室门,一股子烟臭味差点把他熏一个跟头。王建军正对着窗户吞云吐雾,满地烟蒂堆成了小坟头;李怀德瘫在沙发上,领带歪到耳朵根,嘴角挂着血痂 —— 不用问,准是又跟王建军干架了。这俩货跟猫和狗似的,三天不掐浑身难受。
咋样? 王建军
地转过身,把烟头往鞋底碾,那皮鞋后跟磨的豁口,塞半块橡皮都绰绰有余。
孙涛嗓子眼跟堵了团烂棉花,支支吾吾半天:他...... 他不答应。
我就知道! 李怀德跟按了弹簧似的蹦起来,沙发
惨叫一声,跟要散架似的,那小兔崽子就是故意看咱笑话!当初我就说不能放他走,你非不听......
你闭嘴! 王建军吼得窗玻璃直掉灰,他是不是嫌条件不够?
没提条件。 孙涛缩着脖子跟个鹌鹑似的,就说当初关他禁闭时没人替他说话,现在晚了。还说...... 军工厂待遇比咱翻倍。
王建军脸
地变成紫茄子,抓起桌上搪瓷缸子就往地上砸。 一声,瓷片溅得跟放烟花似的,其中一块正巧砸在李怀德锃亮的皮鞋上。这白眼狼!当初要不是红星厂养着他,他早饿死街头了!
李怀德吓得一哆嗦,又不敢发作,只能嘟囔:现在说这有啥用......
咋没用? 王建军突然跟中了邪似的眼冒绿光,抓过桌上信笺纸就划拉,钢笔尖戳得纸
响,给他加条件!老子就不信砸不动他!
孙涛凑过去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 全厂大会恢复名誉、李怀德当众鞠躬道歉、采购科副科长免试上岗、工资翻两倍、带阳台的家属房直接过户...... 这条件搁以前,能让工人打破头抢,现在全砸钱磊头上了。
厂长,这...... 孙涛咽了口唾沫,李怀德能乐意?
他算个屁! 王建军把钢笔往 家属房 三个字上一拍,墨水滴得跟溅了血似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孙涛,你再跑一趟,他不答应,咱仨都得被工人扔进炼钢炉里泡澡!
李怀德脸跟调色盘似的,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一拍大腿:去就去!我就不信他能硬气到底! 那声音虚得跟没充气的气球,谁听都知道是装的。
孙涛心里直骂娘,这不是把他往火坑里推吗?但看着王建军那要吃人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孙涛骑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吭哧吭哧往军工厂赶。路过供销社时,他咬咬牙掏出皱巴巴的五毛钱,买了两包槽子糕 —— 纸包着揣怀里,没一会儿就被体温焐透了,跟揣着块烧红的烙铁似的,烫得他心口发慌。
军工厂门卫大爷跟看贼似的瞅着他:孙主任,您这是打算在这儿安营扎寨?钱科长一早就去仓库核对钢材了,忙得脚不沾地。
大爷,通融通融! 孙涛把槽子糕往大爷手里塞,笑得脸都快抽筋了,就五分钟,您让我进去磕个头都行!
门卫掂了掂纸包, 了一声:进去吧,仓库在西边第三个门。记住了,乱闯挨枪子儿 —— 上次有个拾破烂的翻墙,被狼狗追得尿了一裤裆,现在见着军犬还哆嗦呢。
孙涛连声道谢,猫着腰往里钻。这军工厂就是不一样,工人穿的工装都白净净的,机器轰隆响得都比红星厂的顺耳。路过食堂时,他忍不住往里瞅了眼 —— 好家伙,大蒸笼冒着白花花的热气,白菜炖肉的香味顺着窗户缝飘出来,勾得他肚子 咕噜噜 叫,跟打雷似的。再想想红星厂那掺沙子的窝窝头,嗓子眼直冒酸水。
仓库里叮当乱响,钱磊正蹲在地上量钢板,额头上沾着点机油,精神头比在红星厂时足多了,跟换了个人似的。孙涛刚要喊他,冷不防被地上的钢筋绊了个趔趄,差点一头扎进钢材堆里,幸好抓住旁边的铁架子才稳住。
孙主任改行练杂技了? 钱磊抬头,眼神平静得跟结了冰的湖面,一点波澜都没有。
孙涛赶紧从怀里掏出承诺书,双手捧着跟捧圣旨似的:钱科长,您看这个!王厂长连夜写的,恢复名誉、当副科长、工资翻倍......
钱磊没接,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灰,那动作不紧不慢的,急得孙涛直跺脚。孙主任这是逼我当救世主? 他挑眉笑了笑,那笑里带着冰碴子,红星厂是快黄了,还是已经黄了?
哪儿能呢! 孙涛笑得比哭还难看,眼角的褶子堆成了菊花,您是咱红星厂的功臣,没您真活不成......
功臣? 钱磊突然冷笑一声,一把抢过承诺书哗啦哗啦翻了两页,王厂长这字写得不错,就是这条件看得我心疼 —— 他就不怕李怀德使绊子? 手指
敲在 公开批评李怀德 那条上,声音跟敲铁皮似的,为了请我,连自己人都卖?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