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机穿过大气层时，外面是一片灼热的红光。曜紧紧抓住扶手，看着舷窗外燃烧的夜空——那不是晚霞，而是轨道上已经开始交火的光芒。
“他们提前了整整两天，”埃兰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背景是各种警报声，“收割者用了某种跃迁加速技术。联合舰队正在银河边缘建立防线，但已经有部分收割者舰船突破了封锁。”
月汐盯着实时战术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像瘟疫一样扩散：“它们的目标是……”
“行星轨道上的能量节点，”埃兰调出另一个界面，“收割者想要建立轨道轰炸平台。一旦完成，他们可以从太空直接攻击任何地面目标。”
星芒的脸色苍白：“我们的城墙挡不住轨道轰炸。”
“所以必须在他们建立平台之前摧毁地面上的能量放大器，”埃兰说，声音里有一种强行压抑的紧迫感，“只要放大器还在工作，收割者就能持续传送部队和装备。但如果关闭它们，轨道上的舰船就无法精确定位轰炸目标。”
穿梭机降落在城邦外的空地上时，天已经快亮了。但黎明被一层奇怪的橙色光芒笼罩——那是大气层外能量武器对射产生的余晖。
城邦里一片紧张而有序的忙碌。妇女和儿童正在向地下避难所转移，战士们检查着武器和装备，了望塔上的岗哨增加了一倍。曜看到熊族长老石岩正在指挥一组人加固城门——他们按照星盟教官的建议，在木门外加装了一层特殊的凝胶涂层，据说能吸收部分能量武器的伤害。
“情况怎么样？”曜一落地就问道。
阿飞从空中降落，羽翼上还带着高空的寒气：“东边的能量放大器已经激活了百分之七十。我们观察到收割者正在周围建立防御工事，有六台自动炮塔，还有大约三十个战斗单位巡逻。”
“北边呢？”月汐问。
“北边的进度慢一些，大约百分之五十，”阿飞说，“但那里地形更复杂，他们在山脊上建立了观察哨，很难接近。”
曜点点头，转向跟他一起回来的五位星盟教官。他们来自不同文明——两个翼族、一个晶灵族、一个多臂族，还有一个看起来几乎和人类无异的“协调者”，负责战术沟通。
“我们需要分两队，”曜迅速做出决定，“月汐带一队去北边，利用地形优势突袭。我带主力去东边，那里虽然防御更强，但地形开阔，更适合展开兵力。”
协调者教官——他的名字发音在兽人语里近似“凯”——摇摇头：“不建议分兵。根据收割者的标准战术，他们会优先保护即将完成的装置。你们应该集中力量攻击东边的放大器。”
“但如果北边的也完成了呢？”月汐反问，“那时我们就会腹背受敌。”
凯操作着手腕上的装置，投射出地形分析图：“北边地形复杂，收割者的工程进度会受限制。按照计算，即使没有干扰，他们也还需要至少十八小时才能完成。而东边的装置……”
图像放大，显示出一个发光的圆形结构，周围环绕着六个炮塔：“根据能量读数，最多六小时就会完全激活。”
曜和月汐对视一眼。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分头行动风险大，但集中力量又可能错失时机。
“我有一个想法，”星芒突然说，他手里拿着老祭司留下的星象记录和埃兰给的星图，“收割者的设备依赖某种能量信号，对吧？如果我们能制造干扰……”
“怎么干扰？”翼族教官好奇地问，她的声音像风吹过羽毛。
星芒指着星图上几个标记点：“母亲留下的记录里提到过，这个世界有一些‘能量节点’——自然形成的特殊地点，灵泉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们能在这些节点上……”
他还没说完，晶灵族教官突然发出悦耳的晶体碰撞声：“古老的能量汇聚点！是的，如果存在这样的自然节点，理论上可以调整它们的共振频率，对收割者的传送信号产生干扰！”
计划迅速成型。由星芒带领一队人，在星盟教官的指导下，前往最近的三个自然能量节点——包括江婉儿灵泉的原址。他们的任务是调整节点频率，制造一个覆盖城邦及其周边区域的干扰场。
而曜和月汐则分别带领攻击队伍，目标是在干扰场生效后，同时袭击两个能量放大器。
“干扰场能持续多久？”曜问。
凯检查着数据：“如果节点能量充足，最多三小时。但启动需要时间，预计从开始调整到完全生效，需要九十分钟。”
“那就九十分钟后同时发动攻击，”曜做出决定，“无论哪边先得手，立即支援另一边。”
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星芒带着狐族和鹿族的几位擅长细致工作的成员出发了，他们携带着星盟提供的频率调节装置——那是一些看起来像水晶柱的东西，需要精确放置在能量节点的特定位置。
月汐的队伍主要由鹰族和擅长山地作战的熊族组成，他们领取了星盟提供的攀爬装备和静音移动装置——一种贴在脚底就能消除脚步声的凝胶垫。
曜带领主力部队，包括狮族战士和一部分熊族重装兵。他们装备了能量护盾发生器——那是戴在手腕上的环状装置，激活后能在身体周围形成一层淡蓝色的保护场。还有针对收割者装甲弱点设计的破甲武器：一些装有特殊弹头的投矛和弓箭。
离攻击开始还有一小时时，曜爬上城墙最高处。东方的天空泛着鱼肚白，但那种不祥的橙色光芒依然没有散去。他能看到远处森林边缘，收割者建立的据点发出的诡异蓝光。
“紧张吗？”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曜转过身，看到老熊族战士石岩——他已经六十多岁了，按说应该留在后方，却坚持要参加战斗。
“有一点，”曜诚实地说，“但更多的是……愤怒。这是我们的家园，他们凭什么来破坏？”
石岩点点头，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曜的肩膀：“你父亲第一次带领我们对抗狼族围攻时，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我们只有木矛和石斧，城墙还是用泥土垒的。但你父亲说，‘家园不是因为它完美才值得保卫，而是因为它是我们的。’”
曜想起墨瞳。父亲的话总是那么简单直接，却蕴含着深刻的道理。
“我会保护好的，”曜轻声说，“一切。”
通讯器里传来星芒的声音：“第一节点调节完成。能量读数稳定，干扰场开始构建。”
然后是月汐的声音：“北边队伍就位。收割者巡逻队刚刚换岗，下一次换岗在四十分钟后——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曜深吸一口气，最后一次检查装备。护盾发生器充能百分之百，破甲矛的弹头锁定正常，通讯器信号清晰。
“所有人，最终检查，”他对着通讯器说，“记住计划：快速突入，摧毁放大器核心，然后立即撤退。不要恋战，我们的目标是装置，不是杀敌。”
各个小队的确认声陆续传来。曜看着逐渐亮起的天空，突然想起母亲江婉儿曾经告诉他，在她的故乡，人们相信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的，但只要坚持过去，光就会到来。
“第二节点调节完成，”星芒的声音再次响起，“干扰场强度百分之四十，正在上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城墙上的战士屏息凝神，森林里的队伍潜伏不动。整个城邦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兽，等待着最佳时机。
“第三节点——等等，有问题！”星芒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灵泉节点的能量不稳定，频率在波动！调节装置无法锁定！”
曜的心一沉：“什么原因？”
“不知道，但读数显示……节点深处有东西在活动。某种……生命反应？”
月汐的声音插进来：“北边收割者有异动！他们似乎察觉到了能量波动，正在加强防御！”
计划出现了变数。凯教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如果第三节点无法稳定，干扰场最多只能达到百分之六十五的强度。这个程度可能无法完全屏蔽传送信号。”
“那怎么办？”曜问。
短暂的沉默后，凯说：“有两个选择：一是放弃干扰计划，直接强攻；二是派人进入灵泉节点内部，手动稳定频率。”
曜几乎立即做出决定：“我去灵泉节点。月汐，你的攻击时间不变，但强度降低，以牵制为主。其他人等待我的信号。”
“太危险了，”石岩抓住他的手臂，“那是你母亲的小世界入口，谁知道里面现在是什么情况？”
“正因为是母亲的小世界，我才必须去，”曜坚定地说，“她留下的东西，我有责任守护。”
他没有等待更多反对，直接点了四个最信任的战士——两个狮族，两个熊族——向灵泉方向奔去。
灵泉位于城邦西侧的一片山谷中。三年前江婉儿离世后，泉水的神奇功效就大大减弱，但依然清澈甘甜。山谷里长满了银叶草，那是墨瞳和江婉儿最喜欢的花。
星芒和狐族成员正焦急地围在泉水边。调节装置的三根水晶柱插在泉眼周围，发出不稳定的闪烁光芒。
“能量读数像心跳一样起伏，”星芒指着手中的探测器，“而且越来越强。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了。”
曜走到泉眼边。泉水依旧清澈见底，但在深处，他看到了微弱的光芒——那不是反射的阳光，而是从水底透出来的。
他想起了母亲临终时的话：“小世界没有消失，只是睡着了。当世界需要时，它会再次醒来。”
“我下去看看，”曜说。
“不行！”所有人都反对。
但曜已经脱下了沉重的装备，只带着一把短刀和星盟给的防水照明棒：“母亲教过我游泳，她说灵泉深处有一条通道。如果我十分钟后没上来……”
他没说完，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泉水比想象中深。曜向下游了约五六米，就看到侧面岩壁上有一个洞口——正是母亲描述过的通道。他挤进去，通道起初很窄，但很快就变宽了。
游了大约二十米后，他突然浮出水面。这里是一个地下洞穴，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气息——是母亲小世界里的那种清新空气。
洞穴壁上生长着发光的苔藓，提供着微弱的光亮。曜爬上岸，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前方，小世界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这里和三年前他最后一次看到时完全不同。那时的田园屋舍、药圃果园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星空。
不，不是真正的星空。是悬浮在空中的无数光点，它们缓慢旋转、流动，组成复杂的图案。地面是镜面般的黑色物质，倒映着上空的光点，仿佛行走在宇宙之中。
“曜。”一个声音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曜猛地转身。在光点最密集的地方，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轮廓如此熟悉——
“母亲？”他难以置信地低声问。
身影走近了一些，变得更清晰了。确实是江婉儿的样子，但她是半透明的，由闪烁的光点构成。
“不是真正的我，”光影轻声说，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这是我留在小世界里的一段意识，一种……记录。当世界面临巨大危机时，这段意识会被激活。”
“母亲……”曜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
“时间不多，”光影江婉儿说，“小世界感受到了外来的威胁。那些收割者，他们在寻找的正是这种古老的能量——创世能量的残留。这个小世界，就是创世能量形成的一个‘种子’。”
她指向空中旋转的光点：“看到这些图案了吗？这是这个世界的能量脉络图。收割者想要抽取它，就像抽干一条河的源头。”
“我们能做什么？”曜问。
“连接，”光影说，“把你的意识与小世界连接，我就能通过你将干扰频率传递出去。但要注意——这会消耗巨大的精力，你可能会……”
“会怎么样？”
“可能会失去部分自我，”光影坦诚地说，“意识连接是危险的，尤其是对人类而言。你的父亲墨瞳从未尝试过，因为他的精神结构与小世界不够契合。但你不同，你继承了我的部分特质。”
曜毫不犹豫：“告诉我怎么做。”
光影似乎微笑了一下：“果然是我的儿子。躺下来，放松，看着这些光点。不要抵抗，让它们进入你的意识。”
曜照做了。他躺在镜面般的地面上，看着上空旋转的星河。起初什么也没发生，但渐渐地，他感到一种温暖的能量包裹了自己。光点开始下降，像温柔的雨滴一样落在他身上，融入他的身体。
一种奇异的感觉充斥着他的意识——他同时感觉到了地面上的战斗，感觉到了星芒的焦急，感觉到了月汐的紧张，甚至隐隐感觉到了大气层外交战的激烈。他的意识在扩展，在连接，在……
“就是现在，”光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将干扰频率传递出去。想着保护家园，想着你爱的人，想着生命本身……”
曜集中精神。他想起了城邦里的人们，想起了逝去的父母，想起了月汐和星芒，想起了每一个欢笑和流泪的瞬间。一股强烈的情感在他心中涌动——那是对家园的爱，对生命的尊重，对入侵者的愤怒。
这股情感化为一股脉冲，通过他与小世界的连接，向外扩散。
地面上，星芒突然惊呼：“能量读数稳定了！不，不仅仅是稳定——它在增强！干扰场强度百分之百……一百二十……一百五十！这不可能！”
泉眼边的水晶柱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三道光线射向天空，在云层上扩散开来，形成一个覆盖整个区域的巨大光幕。
通讯器里传来各处惊讶的声音：
“北边收割者的装置停止工作了！”
“东边的炮塔失效了！它们的能量武器无法充能！”
“干扰场强度前所未有，收割者的传送信号完全被屏蔽！”
地下洞穴里，曜感到意识正在模糊。光影江婉儿越来越淡，但她的声音依然清晰：“做得很好，我的孩子。现在，去完成战斗。小世界会继续支持你们，直到危机过去……”
“母亲，”曜挣扎着说，“你还会在吗？”
“我一直都在，”光影温柔地说，“在风里，在水里，在每一颗生长的种子里。现在，醒来吧。”
曜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托起，向上浮去。他再次穿过水道，冲出泉眼，被等候的战士们拉上岸。
“你成功了！”星芒激动地说，“干扰场完全覆盖了所有收割者装置！他们的技术全部失效了！”
曜浑身湿透，筋疲力尽，但眼神明亮：“通知所有人……全面攻击开始！”
通讯器里，他的命令传达到每一个小队。早已蓄势待发的战士们从潜伏处冲出，向失去科技优势的收割者据点发起了猛攻。
月汐的队伍从山脊滑降，利用地形优势突袭北边据点。曜带领主力部队正面冲击东边防御。失去了能量武器和自动防御系统，收割者虽然仍有精良的装甲和武器，但已经不再是不可战胜的敌人。
战斗激烈而短暂。三小时后，两个能量放大器都被摧毁，收割者的地面部队或被消灭，或逃入森林深处。
城邦的战士们在废墟上欢呼胜利，但曜抬头望向天空。大气层外的橙色光芒不但没有减弱，反而更加炽烈了。
凯教官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带着沉重：“地面战斗胜利了，但轨道上的情况……不太好。收割者主力舰队比预想的更强大。联合舰队正在苦战，但防线在后退。”
“我们能做什么？”曜问。
“祈祷，”凯简单地说，“已经准备好迎接最坏的情况。如果联合舰队失败，收割者可能会直接对行星进行轨道轰炸。”
便在此时，所有通讯器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是先知，他的声音通过星盟的通讯网络直接传到每个人的设备上：
“所有联盟成员，所有正在抵抗收割者的世界，听我说。我们在银河边缘的战斗……失败了。”
一片死寂。
先知继续说，声音里有一种深沉的悲壮：“但我们发现了收割者唯一的弱点。他们的中央指挥舰——‘收割者之心’——有一个能量核心，如果被摧毁，整个收割者舰队都会瘫痪。”
“那还等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说，听起来像是翼族的指挥官。
“问题是，‘收割者之心’被最强大的护盾保护着，”先知说，“我们的任何武器都无法穿透。除非……”
“除非什么？”曜忍不住问。
“除非有一个足够强大的能量源，从内部引爆，”先知缓缓说，“一个像你们世界上那种古老能量节点的东西，但强度要高出数百倍。”
曜突然明白了。他看向灵泉方向，看向那个连接着小世界的入口。
通讯器里，埃兰的声音响起，充满了震惊：“不，先知，你不能要求他们……”
“我没有要求，”先知的声音异常平静，“我只是陈述事实。根据计算，如果将一个创世能量的‘种子’在‘收割者之心’内部引爆，产生的能量脉冲足以摧毁整个收割者舰队。”
“那承载这个‘种子’的人呢？”月汐的声音在颤抖。
漫长的沉默后，先知轻声说：“创世能量的爆发……没有生物能幸存。”
曜站在原地，看着周围庆祝胜利的战士们，看着城邦里升起的炊烟，看着这片父母用一生建立和守护的家园。
他想起了父亲教导的勇气，想起了母亲教导的牺牲。
然后他对着通讯器，平静地说：
“告诉我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