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车粮草在号子声中稳稳地推入巨大的营库,厚重的库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
至此,韩尘的护送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他找到那位一路同行的武皇领队,直接提出了辞行。
出来时日不短,他需要返回学院,消化此行所得,尤其是稳固新晋的武皇境界,并为冲击更高层次做准备。
然而,领队闻言,脸上却立刻堆满了恳求与难色。
他紧紧拉住韩尘的衣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韩少侠,万万不可啊!这……这回去的路,同样是要在星耀境内穿行,危险程度丝毫不亚于来时!我手下这数百号兄弟,每个人家里都有妻儿老母日夜盼着他们平安归去。”
说到这里,他差点都把自己给感动到了,清了清哽咽的嗓子,继续道:“我身为领队,把他们完整地带出来,就想着能一个不少地把他们带回去!可我……我虽为武皇,能力终究有限,若是再遇到大队敌军埋伏,恐怕……恐怕难以护得所有人周全,难免会有死伤啊!”
他言辞恳切,眼中甚至泛起了些许泪光,那是身为领导者对部下生命的沉重责任。
韩尘本不欲再多管闲事,他并非救世主,各有各的缘法。
但看着领队那近乎绝望的哀求眼神,再扫过周围那些正在忙碌收拾、脸上带着归家期盼的护卫们,他心中某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种善因,得善果。修行路上,护持生灵,亦是功德。’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反正他目前也并不急着赶回学院,边境的战火与杀戮,让他对力量的运用有了新的感悟,多走走看看也无妨。
“罢了,” 韩尘轻轻一叹,“我便送你们到飞宇皇朝边境吧。进入我朝疆域后,我再离开。”
领队闻言,如蒙大赦,激动得差点要给韩尘跪下,连声道谢:“多谢韩少侠!多谢!您的大恩,我等没齿难忘!”
按照军中惯例,长途跋涉而来的运粮队伍,需在军营休整三日,恢复体力,检查车马,之后方可返程。
这三日,韩尘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帐篷内打坐调息,巩固修为。
偶尔坐得久了,他也会出来走动走动,活动一下筋骨,顺带感受一下这前线军营的铁血氛围。
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在营中行走时,总会吸引来无数道目光。那些目光并非敌意,而是……一种近乎炽热的羡慕与崇拜?
起初韩尘有些不解,但当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那套代表着皇家学院身份的服饰时,顿时了然。
他想起了当初学院考核时的盛况。
数万来自各地的青年才俊汇聚皇城,最终却只录取了一千七百余人,淘汰率极高。
而当时主持考核的古拙长老曾言,对于那些落选者,若能在五年内于军中累积军功,晋升至千夫长之位,五年后便可免除考核,直接进入学院修行!
这条路径,给了无数武道之心坚定却天赋稍逊,或机遇未到的年轻人一线希望。因此,大量落选者选择了投身军旅,在这血与火的战场上搏一个前程。
如今,在这些渴望进入学院而不得的士兵眼中,韩尘这一身学院服饰,便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象征!是通往更高武道殿堂的通行证!
“咦,你们看那个皇家学院的学员,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对啊!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哦!我想起来了!他不就是当初在皇城考核时,那个拿根树枝就敢挑战一众武王,还把不少人抽得哭爹喊娘的先天五重吗?!”
“天了!真的是他!我的偶像啊!以先天之境暴打武王!”
“不要挡我!我要去找他签名!求指点!”
……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韩尘(主要是他当初的表现太过惊艳,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消息如同野火般在部分来自大燕、经历过那场考核的士兵中传开。
顿时,场面失控了!
韩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激动得满脸通红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
“学长!我也是大燕人!我们是老乡啊!”
“学长!等我!再给我四年时间,我一定攒够军功,去学院找你!”
“学长!我……我爱你!”一个胆大的女兵红着脸,将一封带着汗渍的信笺塞进他手里。
“学长!拜托了!给我签个名吧!就签在护心镜上!”有人不知从哪儿找来了笔墨,追着韩尘哀求。
……
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喧嚣鼎沸。
韩尘被围在中央,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各种声音混杂,让他头大如斗。
一些不明所以的将领听到动静,还以为遭遇了敌袭或营啸,慌忙带着亲兵赶了过来。
待看清只是一群士兵在狂热“追星”时,不由得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韩尘勉强应付了挤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签了几个名,恰好这时将领们吹响了集合整顿的号角。
他趁此机会,身形如同游鱼般,巧妙地挤出人群,在营帐间几个转折,迅速溜回了自己的帐篷,长长舒了口气。
“太可怕了……”
他心有余悸。
这种被众人追捧、如同观赏物般的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与他低调行事的本性完全相悖。
自此,韩尘彻底断了外出走动的念头,安心在帐篷内当起了“隐士”。低调,才是他生活的本色。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二天夜里,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停在了他的帐篷外。
来人并未直接闯入,而是非常礼貌地轻轻叩响了门柱。
“请进。”
韩尘收敛气息,沉声道。
帐帘掀开,一道魁梧挺拔的身影缓步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色常服,未着甲胄,但眉宇间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与历经沙场的铁血煞气,却无法掩盖。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均是一愣,随即都开始仔细打量对方。
韩尘心中微动:‘咦?这老者……好像有点面熟?’
他神识微扫,立刻感知到对方那如同深渊大海般的武圣气息,再结合其容貌气度,一个画面瞬间闪过脑海——从化龙岛返回途中,路过边境战场,曾见两位武圣主帅激战,其中飞宇军一方的主帅,似乎就是眼前之人!
当时他无意介入,用剑阵打伤星耀主帅后便离开了。
而宇文擎此刻心中也是疑窦丛生:‘咦?这个普通学员……看着怎么有点眼熟?这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他努力回忆,却因当时韩尘戴着面具,无法将眼前这张年轻的脸庞与记忆中那道惊鸿一瞥的踏鸟身影完全重合,只是觉得有种模糊的印象,不敢确定。
宇文擎今日前来,自有其目的。
他身为飞宇军主帅,消息自然灵通。早已听闻有一支运粮队带来了一位了不得的阵法大师,挥手间便以雷霆阵法灭杀了五千星耀伏兵。
尤其是当他从负责接应的黑山刀皇那里得到确认后,更是坐不住了。
一位能够轻易布置出如此威力阵法的天才,对于大军征战的意义不言而喻!
若能将其招揽至麾下,他的虎贲军定然如虎添翼,攻城掠地,势不可挡!即便招揽不成,若能求得几个威力强大的阵盘,在关键战役中使用,亦是巨大的助力。
于是,他放下主帅之尊,连夜亲自上门拜访。
双方在短暂的打量与思索后,各自落座。
互通姓名身份后,宇文擎秉承军人作风,在简单寒暄、并试探性地询问韩尘是否曾到过边境之后,便直截了当地切入主题。
他开出了一系列极其诱人的条件——高阶功法、灵丹妙药、神兵利器、甚至是军职爵位,极力劝说韩尘留在虎贲军,为他效力,许诺其必将名扬天下,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然而,韩尘的志向,远非这凡俗战场的功名利禄所能动摇。
他心向大道,志在长生,目标是那遥不可及的仙界,是为了追寻更高的境界,以及……了结一段深埋心底的血海深仇。
他追求的是逍遥天地,是超脱束缚,而非在这军营中被军规条例框住,陷入无休止的杀戮之中。
而且,他深知,杀戮过甚,必沾因果,于修行有碍。
因此,无论宇文擎如何描绘蓝图,许以重利,韩尘的回答始终干脆利落,婉言谢绝。
宇文擎见其心意已决,知道强求不得,心中虽憾,却也欣赏此子的坚定与清醒。
他退而求其次,厚着脸皮向韩尘讨要阵盘。
韩尘沉吟片刻,他并不想与军方牵扯过深,但也不想完全得罪这位实权主帅。最终,他取出了两个备用的“地煞天雷阵”阵盘,交给了宇文擎,并简单告知了使用方法。
宇文擎如获至宝,捧着两个看似古朴却蕴含恐怖力量的阵盘,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挚的笑意,又再三道谢后,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韩尘的帐篷。
回到主帅大帐,宇文擎屏退左右,爱不释手地摩挲着两个阵盘,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毁灭气息。
兴奋之余,他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出那道踏鸟而去的身影。
“像啊……真像啊……”
他喃喃自语,眉头微蹙,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无论是身形,还是那偶尔流露出的、超越年龄的沉稳气度,都与当日那位救我的踏鸟恩公极为神似!若他真是恩公……”
但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又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境界不符是最大的疑点。他记得那踏鸟少年当时展现出的实力,绝对远超武王,而眼前的韩尘,明面上只是武王二重(韩尘隐藏了真实修为)。
虽然阵法造诣惊人,但修为境界是做不了假的……吧?
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不敢确定,只能将这份疑惑暂且压下,但韩尘这个名字,却已深深印刻在他的心中。
第二天一早,晨雾尚未完全散去,运粮车队已在领队的带领下,集结完毕,踏上了返回飞宇皇朝的归途。
韩尘依旧懒得骑马,还是和来时一样,寻了辆平稳的粮车,翻身躺了上去,闭目养神。
只是这一次,周围的护卫们,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交谈时都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生怕打扰到这位看似慵懒、实则手段通神的少年休息。
整个队伍,弥漫着一种对强者无声的敬畏。
车队缓缓驶出军营,消失在蜿蜒的山道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