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龙刀的龙吟在地下空间里震荡，刀身上的暗金色符文一圈圈向外扩散，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涟漪。
那些涟漪触碰到从巨树裂缝中涌出的“虚无”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虚无没有后退，但前进的速度明显减缓了，仿佛龙吟形成的涟漪在空间层面上制造了某种黏稠的阻力。
“林顾问！”秦月抓住林九的手臂，她的声音在龙吟和空间扭曲的杂音中几乎听不见，“你让我们撤退，你呢？！”
“我得争取时间。”林九盯着那十二具已经完全站起来的尸傀。它们眼眶里的血焰跳动，动作从僵硬逐渐变得流畅，两千年的阵法浸染让它们身上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息——既有古老尸体的腐臭，又有地脉灵气被污染后的甜腻，“封印破裂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如果完全打开……”
他没说完，但秦月懂了。
如果那道“门”完全打开，从裂缝里涌出来的东西，可能比外面那些阴兵恐怖一万倍。
“我留下帮你！”山鹰咬牙端起枪，尽管他的内耳还在流血，平衡感几乎丧失。
“我也——”灰狼刚开口就被林九打断。
“这是命令！”林九的声音斩钉截铁，“你们三个的任务，是把这里的情况、把我师父笔记本里的内容，完整地带回749局。告诉赵建国，昆仑山死亡谷的封印可能也快撑不住了，让他立刻派人去检查。还有……”
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那本《赊刀秘典》，塞进秦月手里。
“把这个带回去。如果我出不去，找下一个赊刀人传人——虽然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
秦月握着那本古朴的线装书，指尖触碰到书封时，能感觉到一种温润的、仿佛有生命的脉动。她咬紧牙关，最终点头：“活着回来，林九。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林九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
秦月转身，对山鹰和灰狼打出手势：“撤！按原路返回，我断后！”
三人冲向阶梯入口。那些尸傀似乎感应到他们的动作，其中三具转头，眼眶里的血焰大盛，就要追击——
“看哪儿呢？”林九横跨一步，斩龙刀在地面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
刀锋上，暗金色符文脱离刀身，在空中凝聚成三道锁链，瞬间缠住那三具尸傀的脚踝。锁链一紧，尸傀跪倒在地，发出无声的嘶吼。
其余九具尸傀同时转向林九。
它们动了。
不是奔跑，不是跳跃，而是……瞬移。
前一秒还在巨树周围，下一秒已经到了林九面前。九只干枯的手爪从不同角度抓来，指尖缠绕着黑色的雷电——那是被污染的地脉灵气凝聚的阴雷，触之即死。
林九不退反进。
他反手将斩龙刀插进地面，双手快速结印——那不是《赊刀秘典》里的手印，而是老头子当年喝醉后，絮絮叨叨教给他的一个“没用的小玩意儿”。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最后一个手印结成，林九咬破舌尖，一口真血喷在斩龙刀上。
刀身剧震。
不是龙吟，而是……凤鸣。
清脆高昂的鸣叫声从刀身内部爆发，一道火红色的虚影从刀中冲天而起——那是一只展翅的火凤，虽然是虚影，但羽翼上的每一根羽毛都清晰可见，火焰在它周身燃烧，将地下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火凤虚影盘旋一周，俯冲而下，撞向那九具尸傀。
烈焰爆发。
不是凡火，是赊刀人真血点燃的“心火”，专烧阴邪秽物。九具尸傀在火焰中痛苦挣扎，身上的黑色阴雷被火焰一寸寸吞噬，干枯的躯体开始龟裂。
但林九的脸色也瞬间苍白。
那一口真血，消耗的是他的本源。他能感觉到，体内的某种东西被永久地抽走了一部分。
火凤持续了十秒，消散。
九具尸傀倒下六具，化作焦炭。剩余三具虽然浑身龟裂，眼眶里的血焰黯淡，但依然站立着，而且……
它们在融合。
三具残破的尸傀像蜡一样融化，互相渗透，重组。三秒后，一具全新的“东西”出现在林九面前——它有三米高，三头六臂，每个头颅都保留着生前的一部分面容，六只手臂分别握着不同的武器：石斧、青铜剑、铁鞭、骨杖、玉圭，以及……一把现代的手枪。
那把枪是749局早期的制式配枪，枪身上还刻着编号。
“守阵者……最后的……融合体……”那东西的三个头同时开口，声音重叠，像三个人在同时说话，又像一个人在三个不同的时空说话，“阻止……封印……继续……运转……”
它说话了。
林九瞳孔收缩。这东西有意识，或者说，保留了阵法赋予的某种“执念”。
“你们在守护封印？”他试探着问。
“守护……两千年……不能让门……打开……”中间那个头颅说，声音里带着两千年的疲惫，“但……封印……破了……需要……新的……真血……”
“你们需要真血来修复封印？”
“修复……不够……”左边的头颅接话，“需要……彻底……关闭……门……需要……钥匙……”
“钥匙在哪里？”
“钥匙……被……分开了……”右边的头颅说，六只手臂同时指向不同方向，“四把……钥匙……四个……地方……昆仑……神农……蓬莱……归墟……”
林九的心脏剧烈跳动。
四把钥匙？四个地方？
这和老头子笔记里说的完全吻合——他一直在寻找彻底关闭“门”的方法。
“陈天雄是不是在找这些钥匙？”林九追问。
三个头颅同时沉默。
然后，中间那个头颅缓缓说：“他……不是……在找……钥匙……他……在……制造……新的……门……”
话音刚落，那东西突然暴起！
六只手臂同时攻击，六种武器从六个角度封死林九所有退路。攻击毫无征兆，快到林九只来得及拔起斩龙刀格挡。
铛！
刀与石斧碰撞。斧头上传来的力量大得惊人，林九虎口崩裂，鲜血顺着刀柄流淌。他借力后退，但青铜剑已经刺到腰间，铁鞭扫向双腿，骨杖当头砸下，玉圭封住上空，而那把枪——枪口对准他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子弹不是金属弹头。
那是一团压缩到极致的阴雷。
林九在最后一刻扭动身体，子弹擦着他的太阳穴飞过，击中身后的石壁。没有爆炸声，石壁上出现了一个直径半米的空洞——不是炸开，是直接“消失”了，像被橡皮擦擦掉的铅笔痕迹。
空间湮灭。
这些武器，每一件都附着着不同的法则攻击。
林九陷入绝境。他刚刚消耗了真血，体力在下降，而对手是融合了两千年阵法之力的守阵者终极形态。
但就在六种武器即将同时命中他的瞬间——
一根绳索从天而降，套住了他的腰。
绳索猛地收紧，林九被向上拉起，六种武器全部落空。他抬头，看见阶梯入口处，秦月趴在那里，手里抓着登山绳的另一端。
“我说过，”秦月咬着牙，双手青筋暴起，“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山鹰和灰狼在她身后，两人用身体当锚点，死死拉住绳索。
守阵者融合体仰头，三个头颅同时发出愤怒的咆哮。它六只手臂挥舞，那些武器脱手飞出，像有生命一样追向林九。
“小心！”灰狼大喊。
林九在空中扭身，斩龙刀连续挥动，挡开石斧和青铜剑。但铁鞭扫中了他的左腿，骨杖擦过后背，玉圭击中胸口。
他喷出一口血，感觉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但绳索已经把他拉到了阶梯入口。秦月抓住他的手臂，三人拖着他冲上阶梯。
“你们……”林九每说一个字都在吐血，“为什么不走……”
“因为我们不是混蛋。”秦月头也不回，“把你一个人丢下，我们这辈子都睡不好觉。”
身后，守阵者融合体追了上来。它的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让阶梯震动、崩裂。更可怕的是，它一边追，一边在重新凝聚那些武器——石斧、青铜剑、铁鞭、骨杖、玉圭从虚空中重新浮现，回到它手中。
只有那把枪，没有回来。
林九看了一眼，发现那把枪掉在下面，枪身正在融化，化作黑色的液体渗入地面。
“那把枪……是后来加上去的……”他喘息着说，“不是原版的守阵者武器……是陈天雄……留下的后手……”
四人冲上阶梯，回到大厅。
大厅里，阴兵的数量更多了。它们密密麻麻挤满了整个空间，但当守阵者融合体从阶梯入口爬出来时，所有阴兵都跪下了——像臣民见到君王。
融合体没有理会它们，六只眼睛死死盯着林九。
“钥匙……信息……不能……带出去……”它说，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杀意，“必须……死……在这里……”
它六只手臂同时举起，六种武器开始融合，化作一柄巨大的、扭曲的黑色长矛。长矛尖端，空间在塌缩，形成一个微型的黑洞。
这一击，躲不开。
林九推开秦月，举起斩龙刀，准备拼死一搏。
但就在这时——
大厅中央，那个原本干涸的血池，突然亮了起来。
不是红光，是白光。
柔和、纯净、仿佛能洗涤一切污秽的白光。
白光中，一个虚影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老人的虚影，穿着破旧的中山装，头发花白，背有些佝偻。
林九的呼吸停止了。
“老头子……”
虚影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守阵者融合体。
“两千年了，”虚影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跨越时间的沧桑，“你们也该……休息了。”
守阵者融合体三个头颅同时露出惊愕的表情。
“你……是……当年的……赊刀人……”
“陈平安。”虚影点头，“二十年前，我来过这里。我和你们做过约定——我会找到彻底关闭‘门’的方法，而你们，继续守护封印，直到我回来。”
“你……没有……回来……”
“我回来了。”虚影抬起手，指尖绽放出一朵白色的莲花，“只是……不是以你们期望的方式。”
莲花飘向守阵者融合体。
融合体想躲，但身体无法动弹。那朵看似柔弱的莲花，蕴含着某种至高无上的法则力量，让它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莲花融入融合体胸口。
融合体的身体开始分解，从脚到头，化作无数白色的光点。那些光点升空，在大厅顶部汇聚，重新凝聚成十二个完整的人形虚影——那是两千年来，自愿献身成为守阵者的十二位先贤。
他们对着陈平安的虚影鞠躬，然后，消散。
真正的安息。
守阵者融合体消失了，只留下六件武器掉落在地。那些阴兵也一个个化作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大厅恢复了寂静。
白光开始黯淡，陈平安的虚影也变得透明。
“老头子！”林九冲过去。
“别过来。”虚影抬手制止，“这只是我二十年前留在这里的一缕神念，能量快耗尽了。”
“你还活着吗？你在哪儿？”
“活着，但不在这个世界。”陈平安的虚影看着他，眼神里有欣慰，也有愧疚，“小九，你长大了。做得比我好。”
“那些钥匙——”
“四把钥匙，四个地方。”虚影快速说，他的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昆仑、神农、蓬莱、归墟。它们不是实体，是四段‘法则碎片’。集齐四段碎片，才能合成真正的‘钥匙’，彻底关闭所有的‘门’。”
“陈天雄——”
“他在找碎片，但他找不全。”虚影打断，“因为最后一段碎片，在我手里。这就是为什么他囚禁我二十年，却没有杀我——他需要我自愿交出碎片。”
虚影彻底透明，声音也变得缥缈。
“去找其他三段碎片。我会在……最后的门……等你们……”
“等等！老头子！你在哪儿——”
没有回答。
虚影彻底消散。
大厅中央的血池，白光熄灭，重新变成一潭死水。
林九跪倒在地，大口喘气。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强撑着。
秦月跑过来，快速检查他的伤势：“肋骨断了四根，左腿骨折，内出血……必须立刻送医！”
“笔记本……”林九抓住她的手，“老头子笔记本的最后几页……是不是被撕掉了……”
秦月一愣，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翻到最后。确实，最后几页被整齐地撕掉了，撕口很旧。
“他故意留在这里的。”林九咳着血说，“那几页……可能记载着……其他碎片的位置……”
地下空间突然剧烈震动。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阶梯入口处，黑色的“虚无”像潮水一样涌了出来。所过之处，一切都被吞噬——地面、墙壁、空气，甚至……光线。
“封印……完全破裂了……”山鹰脸色惨白。
“走！”林九咬牙站起，在秦月和灰狼的搀扶下，冲向大厅出口。
四人冲出门外，冲进林中空地。空地上那些枯死的古木，此刻正一棵棵被黑色的“虚无”吞噬，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他们沿着来路狂奔。
身后，黑色的潮水在蔓延，速度不快，但稳定、不可阻挡。它经过的地方，空间本身在崩塌，留下纯粹的、什么都没有的“空洞”。
冲出裂缝，冲出野人谷。
赵建国带着大部队等在外面，看到四人的惨状，立刻下令医疗队上前。
“赵局……”林九抓住赵建国的胳膊，“封印破了……门开了……那种东西……出来了……”
赵建国看向他们身后。
野人谷的入口处，黑色的“虚无”像雾气一样弥漫出来。它触碰到第一棵活树，那棵树瞬间消失，不是被腐蚀，不是被焚烧，是直接从“存在”被抹去，连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撤退！全员撤退！”赵建国对着对讲机大吼，“建立隔离带！半径五公里！不，十公里！”
士兵们开始有序撤离。
林九被抬上担架，在意识模糊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野人谷的方向。
黑色的“虚无”在谷口凝聚，形成了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人形轮廓。
那个人形轮廓抬起头，看向林九的方向。
它没有眼睛，但林九能感觉到，它在“看”他。
然后，它开口了。
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找到……你了……钥匙的……持有者……”
下一秒，黑色人形溃散，重新化作雾气，缩回了野人谷内。
但那个声音，还在林九脑海中回荡。
担架被抬上直升机，螺旋桨开始旋转。
秦月坐在林九身边，握着他的手：“坚持住，林九。坚持住。”
林九看着舷窗外越来越远的神农架，看着那片被黑色雾气笼罩的区域，看着太平洋上空那个重新融合、变得更加清晰的饕餮虚影。
四把钥匙。
四个地方。
昆仑、神农、蓬莱、归墟。
老头子手里有一段碎片。
陈天雄在找剩下的。
而那扇“门”里的东西……已经盯上他了。
直升机爬升，穿过云层。
阳光刺眼。
但林九知道，这可能是……暴风雨前最后的阳光了。
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沈兰心发来的信息，只有一行字：
“林九，回来了吗？陈天雄刚刚召开了全球发布会。他说……他找到了拯救世界的方法。”
后面附着一个视频链接。
林九点开。
视频里，陈天雄站在一个高科技实验室中，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培养槽，槽里漂浮着一个……人形的白色光团。
“女士们，先生们，”陈天雄对着镜头微笑，“我宣布，新世界集团已经成功研发出‘灵气净化装置’。它可以过滤空气中日益增加的污染灵气，将其转化为人类可以安全吸收的纯净能量。”
他转身，指向培养槽里的光团。
“而这，就是第一台原型机。我们叫它——‘希望’。”
全球哗然。
林九关掉视频，闭上眼睛。
希望？
不。
那是陷阱。
那是……更大阴谋的开始。
直升机朝着江城的方向飞去。
而在地面上，野人谷的黑色雾气，正在缓慢地、坚定地……向外扩散。
每扩散一米，就有一片森林“消失”。
每消失一片森林，太平洋上空的饕餮虚影，就凝实一分。
世界，正在滑向深渊。
而能阻止这一切的钥匙，散落在四个遥不可及的地方。
林九握紧拳头。
伤口在痛。
但他心里的火焰，燃烧得比任何时候都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