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兴烈本也没打算第一次攻城就登墙获胜,所以试探了一波,便鸣金收兵。
借着流民身躯遮掩,韩家的盾兵与弓兵们且战且退。
在最后一名盾兵入营后,寨门轰隆一声重新关上。
成百上千的无辜流民,就这么被扔在两军之间的战场上。
而高墙背后的萧家军兵们,果然也不曾追击,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全身而退。
韩兴烈自觉试出了萧觉的软肋,信心大涨。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将者又怎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呢?
自萧觉十年前成名,他就一直在暗暗关注这个后起之秀,也没少偷偷将他与自己的几个儿子作比较。
让韩兴烈说,善谋多思自然是萧觉的优点,同样也是他的缺陷。
战场上想得太多、顾虑的太多,最后的结果就是容易被人拿捏,最后一败涂地。
他想到此处,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意。
再听斥候禀报,说东城开了小门,他更是仰天笑出了声。
“老夫事成矣!”
说完他便嘱咐手下,让其继续盯紧扬州动向。
“日以继夜紧盯城门,若萧家派人把那些流民接进城,就让我们的人趁夜混进去。”
城中本就有献王遗部,再混一批探子,到时候他们里应外合之计自然更轻松!
……
韩家斥候得了指令,彻夜紧盯战场与东城门,果然在夜半时分发现了那小门出来的军士在引着流民入城。
来不及感叹自家将军的神机妙算,斥候们留了一人回禀消息,剩下的则是从地上尸体随意扒了身衣裳,又扯乱头发、满脸涂泥。
他们如滴水入海般,融进了推搡着涌进小门的流民人群。
顺利进来了!
那几名斥候还没来得及欣喜,就闻到一阵异香扑鼻,身侧满面惶恐中混杂着希冀的流民们纷纷倒下。
“这——”
他们惊觉不对想要往后退,却天旋地转,一头栽倒在地,昏睡了过去。
小门内侧营地里,如今只有用药巾捂着口鼻的萧家军士还站着,对着满地躺倒的人一个个翻看。
”来看这个!筋骨结实、血气充盈,手上还有刀茧,脚上的鞋也是军靴!和云三爷所说的斥候特点一模一样!”
他们一个个翻检,果然翻出了二十一名身带异常的昏迷者。
云讫得了属下禀报,把这些人一捆,也不给他们喂解药,直接和昨日被俘的韩万丈一样,排着队挂到了城墙上。
……
韩兴烈一觉醒来,听说半夜萧家果然接了流民进城,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说了东门墙头上挂了韩万丈及昨夜潜入城中的斥候们。
顿时他又喜又悲、又怒又急,心中实在百味杂陈,无法言说。
喜的是韩万丈依然活着,而非他所想在偷袭当夜就被杀。
哪怕是被挂在城墙,但只要人没死,总有一线生机。
悲怒的则是这萧觉花招实在是多,竟不肯按他计划行事,每每在他信心大起之时就要给他老脸一掌。
实在是欺人过甚!
“二十一人全部被抓了?老陆也是,他素来机变,轻功又好,也被发现了吗?”
副官接到消息的时候也是震惊,但他特地去看了,确实如此。
“他们还把韩堂主韩万仞的头颅也挂在了万丈的旁边。”
副官没敢说,二十二道人影中间摇摇摆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被风吹得一个劲往韩万丈的身上撞。
那场面,饶是他这种身经百战的武人都心有余悸。
但韩兴烈已经站不住了。
他踉跄两步,跌坐在椅子上,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
“万仞也死了?”
他对这个堂侄的功夫十分有信心,素来觉得江湖上单打独斗能杀他的屈指可数。
如今竟然也死在了萧家人手里。
狼牙……
一个十七岁的女子,真有如此能耐吗?
“快,给京城发信。务必提醒陛下,此女实在危险,有她助阵,这萧觉实在难杀。”
“请陛下速速做好防备。”
至于他们……
韩兴烈一抹脸,强打着精神重新挺直腰背,走出营帐看向远处的城墙。
人是如此渺小的存在。
明知那墙头上此刻挂了他的亲儿,但隔着十几里也只能看到那城墙,看不清上面的人影。
“是我小看萧觉了,但我韩家儿郎骁勇刚猛,箭雨一出,多少胡虏闻风丧胆。”
“如今与萧家军对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他迅速调整了心态,重新变回那个宝刀未老的名将,吩咐副官下去传令。
“替老夫到各处传令,除了火哨和医帐,其余人枕戈待旦,天亮之时我们再次攻城!”
……
韩家军二次攻城,没了上千流民做盾,只能选择常规的攻城办法,竖起辕车作为掩护,盾兵与弓兵在后且行且放箭。
被韩兴烈带着奔袭千里的,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兵。
他们冲锋之时,也确实当得起韩兴烈那句悍不畏死,纷纷前仆后继地顶着流矢、和上方滚落的巨石、浇落的热油,向城门扑来。
萧家军自然也不肯示弱,按照战前布置,箭雨、滚油和巨石齐齐上阵,把那些试图用云车上墙的韩军一一击退。
有些石头和滚油砸的过程中,还波及了那迎风摇摆的二十二条人影。
那些斥候们中了迷香未醒,受了再多的伤也彷如死肉,没有反应。
唯有韩万丈一人痛得在半空挣扎,像极了一条应激扭动的蛆。
在这片围攻的韩军见状,心生退意,不敢再往此处走,就怕连累得韩校尉就此殒命。
但他们后退了,跟在他们后面往上冲的兵卒不明就里,还以为战况军令有变,连忙转身也退。
一时之间,韩军右翼兵士们竟挤成一团,乱了阵脚,彼此踩踏起来。
眼见战况突变,韩兴烈长弓一举,当即射杀了几名转身后退的兵士,高声喊着传下军令。
“后退者斩!”
传令兵们呐喊着,将主将命令层层传至前线。
那些心有顾虑的军士们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再往墙上冲,一边躲避上方攻势,一边用人命堆填着试图登城。
连带着韩万丈又被泼了一脸热油。
经历了几波来自上下左右各方误伤的韩万丈,此刻已经不再挣扎,只能微微抽动着身体,显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