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冬还在继续往下说。
“我还以为这次任务很简单呢。”
“只是往各街坊的井水里放一些疳蛊，一抬手的事情。”
阿冬提起这事，还有些不平郁闷，想不明白她们姐妹今天怎么倒霉的。
“文长老还给了我们京城各街坊地形图，是当年门主亲手画的，连探路都省了。”
结果阿冬和师姐妹们趁着夜半无人，才摸到第一口井边，就被几个巡防的兵卒给发现了。
要不是她们身手好，轻功身法也特别，可能这趟就栽了。
“往年我们也没少趁夜刺杀盛狗，从不曾遇上过京城巡夜。”
阿冬眉头皱得死紧。
“昨晚上也不知道是撞上什么鬼了！哪冒出来那么多大头兵，呼啦啦一群围上来，仗着地形熟悉和人数众多，交替跟在我们身后。”
“阿夏她们俩和我只能分头跑。”
牙牙给她添了杯茶，帮着她骂了两句盛狗的反常。
“那你可与阿夏约好了在何处碰头？这次任务没完成，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回去只怕文长老又得重罚你们了……”
疳蛊也是百夷族的蛊虫之一。
当然比不上金蚕蛊厉害，但下在水中，对京城百姓来说绝对是灾难。
下了疳蛊的水，哪怕烧开了饮用，入腹也会粘在肠脏之上，让人上吐下泻、疼痛不断，体质差一些的甚至可能因此虚脱而死。
她醒来以后听说的千红门以暗杀朝廷官员出名，倒是不知道私下里还干这种袭击百姓的勾当。
阿冬不知道牙牙心中正对千红门恶感剧增，被她的话提醒后，吓白了脸。
门中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暴露，一旦被盛军抓住，必须立刻自绝，以防泄露千红门的隐秘。
她这次逃得匆忙，投蛊的蛊盒都跑丢了一个，回去哪怕不死，只怕也得受百蛊噬心之刑。
但如果不回去，体内的金蚕蛊三月之期一到，也会痛不欲生。
更别说此时追兵还不知有没有彻底甩掉。
若是没甩掉……
阿冬丧气至极，面露绝望地垂下了头。
“倒也不是不能将功赎罪……”
牙牙温如泉水的轻声细语，落在进退两难的阿冬耳中，简直如听仙音。
“你也知道，我现在正在执行门主亲自派下的秘密任务。”
牙牙说了个开头，又顿了顿，似乎在犹豫。
“你……”
她突然话锋一转：“你可有为我千红门百死不辞的决心？”
阿冬赶紧点头，从座位上起身，双膝跪地朝着西南方向行礼，右手按着心口处赌咒发誓。
“阿冬愿为千红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大师姐您如有驱使，尽管吩咐我！我绝对不会再出岔子了！”
牙牙定定地看了满脸坚决的阿冬几眼，沉吟片刻，才仿佛心软妥协般轻叹一口气。
“罢了，既然我是大师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门规处置。”
“但门主给我的是绝密任务，你若想借此得功，有些事不能免……这样你可明白？”
阿冬忙不迭膝行两步，跪坐在牙牙腿边。
“明白明白！谢谢大师姐肯给我将功赎罪的机会！”
牙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劲力一冲，逼出一滴指尖血。
阿冬忙不迭地仰头张嘴去接。
牙牙的血中有股似花非花的异香，让阿冬精神一振。
门中虽然所有人都身中金蚕蛊，但却分了母蛊与子蛊。
普通门人身上便是子蛊，是金蚕蛊的半成品，也是金蚕蛊的养料。
那些犯错的门人，若是无法承受百蛊噬心之刑，疼痛而死。
她们体内的子蛊是不会死的，反而会经过蜕变，强化了能力。
这种略微升级的子蛊，会被投入千红门更看好的弟子体内，成为她们本命蛊的养料。
真正的母蛊，是用人命堆出来的。
而千红门中，除了门主和两位长老，年轻一辈只有牙牙这位大师姐与众不同。
大概是因为自小被师父教养，体内种了不知多少种类异蛊，又经过百种毒药淬炼，身怀金蚕蛊的母蛊异变得格外霸道强势。
她的血被阿冬咽下后，两人之间隐隐有了感应。
牙牙能更清晰地感应到阿冬的情绪，只要她想，甚至掌控对方的行为与生死。
阿冬除了对大师姐的仰慕外，此时更多了臣服，生不起一丝反抗对方的意志。
直到此时，牙牙才弯着眼，脸颊微红地露出了孩子气的纯真笑意。
阿冬有些呆呆地看着，忍不住就跟着一起开心起来。
大师姐笑起来跟仙女似的，可真好看呀！
“阿冬，你和我说说你印象中的门主和长老们吧？”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奇怪。
大师姐自小在门主身边长大，她和门主长老们的关系，比阿冬这样的普通门人要熟悉千百倍，莫名其妙地倒询问起阿冬来了。
但阿冬对牙牙已生不出半点质疑。
她只觉得大师姐愿意和她聊天，还询问她的想法，真是温柔贴心。
那她自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为了能多和大师姐说几句话，把她平日从师姐妹那里听来的各种只言片语，都绞尽脑汁找了出来。
从这些零星信息中，牙牙拼凑出了莹夫人的性格。
一个偏执刚烈，对大盛朝廷从上至下莫名仇恨的女子。
莹夫人自千红门成立以来，选择合作伙伴完全不在乎对方身份背景、是善是恶，只要是与盛朝作对，她就愿意和对方合作。
从阿冬说的她和师姐妹所出的任务来看，这合作方有南方起义的各路农民军、西南的百夷族几大分支，甚至还有北方的胡人和柔然等族。
但要说深交，似乎也没有。
莹夫人似对男子没有半点好感，门人全是女孩。
又教导门中女弟子们，对男人可用不可爱。
若有不听训，动心动情的弟子，则与男方同罪，要受百蛊噬心之刑。
偏偏这些势力话权人全是男性。
莹夫人连与合作者见面都不耐烦，每次都派白长老出门，然后一手交钱一手接任务。
比起结盟，更像是接各种脏活的杀手组织？
而长老有两人，一是负责管理门人、处理内务的文长老，一是负责出门接单，与各方接洽的白长老。
“听说两位长老从小跟着门主一块长大，以前是门主的婢女嘞。”
阿冬在牙牙鼓励的目光中，不断掏自己记忆的边边角角。
她想多说些东西出来，让大师姐再对自己赞许地笑一下。
“对了，文长老很早以前说过，她是得了门主赐主家姓，才有了姓氏的。”
主家姓？那莹夫人应该是姓文咯？
牙牙把这段时间收集的各方信息快速整合，在脑中飞速匹配与其身份背景相关的人物。
二十年前崛起，姓文，擅蛊和轻功。
有婢女，信件中提到了百夷家乡，那该是百夷族中有名的人家。
这么一梳理，答案立刻从她脑中浮现。
百夷位处西南，本是九大家轮流掌权，其中文家最为独特，家主全是女子。
二十多年前，盛朝于乱世立国，武帝为收拢西南势力，曾与百夷族九大姓打了一场。
因为西南十万大山地形特殊，百夷族又善蛊善毒，那场仗打得艰难。
最后不知怎么地，百夷自己出了内乱，文家反水，以她们家的家传癫蛊暗算了好几姓。
百夷族内外交困，不得不选择和盛朝和解。
双方合作灭了文家，剩下八大姓投诚盛朝，接受了武帝的敕令诰封。
自此，盛朝彻底完成了南北一统。
这么算一下，这位莹夫人很有可能，就是文家当年出事前就失踪的大小姐，文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