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是来九鑫陪着她一起看的。
有两位来家人坐镇,洪有才特别好说话。
不但同意了唐糖后天才入棚,还同意她在每期节目集中录制的三天以外,可以自由使用排练场地,安排单独宿舍等。
让唐糖很是享受了一把狐假虎威的威风。
签完合同,洪有才就先离开了。
开赛前一周突然空降一个新选手,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去安排协调,实在坐不住。
来老太太很好说话地让窦婶送洪总离开,自己拽着人家小姑娘的手不肯放。
她问唐糖和谁学的古典舞,小时候学舞辛不辛苦。
又问她上班累不累,一个人住害不害怕,休息的时候喜欢做些什么。
“其实曼达华那地方人来人往的,怎么都比不上家里舒服。”
“我天天对着心心,也希望家里能有个小姑娘,陪我老人家说说笑笑。”
“小唐要是嫌家里远,就让心心当你司机,他反正在家呆着,也没啥事干。我俩一天天就对着发呆,多个人还热闹呢。”
唐糖能感受到老人家的善意和宠爱。
她猜不出老太太对她热情是因为如来九鑫所说,喜欢跳舞女孩,还是因为她和自己孙子一样,是个热心肠的好人。
好到她有点承受不住的那种好人。
她只能一边硬着头皮谢过老人家的好意,哄着对方。
一边对着来九鑫狂使眼色,发出求救信号。
“是吗?来九鑫不陪您出去玩的吗?”
老太太哼了一声,开始告孙子的黑状。
“要他陪我出门玩跟要他命似的,人多的地方不去,烟酒场合也不去,还管着我不让我抽烟喝酒吃刺激性食物,就知道拽老人家去散步钓鱼打八段锦。”
“谁家好人打八段锦啊!我可是关中女侠来云霞,早四十年,清河山那一片报我名字都有人给车马费的!”
老人家的手干瘦,有力,拉着她的时候是和外婆截然不同的温暖。
来老太太挽着她,贴近女孩的脸,像极了中学偷偷说悄悄话的女同学。
“气急了我就揍心心。我偷偷和你说哦,他师公出家前吧,是我师兄。”
“呵,这小子就没一次赢过我,菜得很!”
来云霞老太太仰着下巴摇头晃脑得意的样子,和她孙子来九鑫一模一样。
让本来有点不自在的唐糖笑出了声。
“是吗?那您可真厉害。”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聊得开心,轻轻松松就把来九鑫撇到一边。
直到他过来提醒,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该去杨家品菜,老太太才意犹未尽地拍女孩的手。
“我可讲道理了,这次就让给心心,下次可一定要陪我吃饭哦。”
唐糖应了。
坐在已经熟悉的车座上,窗外重新闪过那片震撼到她的茵茵绿地,成片花草恣意铺开。
更远的边缘,与云雾山交界的地方,有小片粗毛竹。
远远望去,令人仿佛望见了属于秋的力量,正在生长。
她看得出神,被惊喜砸中的激荡终于完全平复。
“你怎么会想着把我介绍进《一舞倾城》呢?”
在镜面的反射倒影里,来九鑫理所当然地歪了歪头。
“你跳得那么好,应该站到更大、更多观众的舞台啊。”
“而且你想要挣钱,上综艺、成为着名舞蹈家、开舞蹈工作室、去巡演挣得更多呀。”
他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觉得这对一个初中文凭、不曾经过任何系统完整科班训练的女孩来说,本该是如何地遥不可及。
“我只是一个在会所跳舞谋生的普通人。”
是在觥筹交错间,被用来衬托气氛、装点门面的工具,是被消遣、被使用、被各色目光赋予价值的单薄角色。
她也可以成为被人尊重、被人仰望的舞蹈家吗?
“你的舞又不是由你的舞台决定好坏的呀,你有天赋有能力,跳得特别棒,你就是值得!”
来九鑫可听不得女孩妄自菲薄,开始绞尽脑汁回忆师父和师公给他放的网课。
那句千里马的名言怎么说来着?
“对了,名马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不是千里马的问题。”
“是时代的问题,是伯乐的失职。”
“你遇上伯乐的话,一定会出人头地、飞黄腾达的。”
到那个时候,自会有慧眼之人为她辩经,带着善意的好人会聚拢而来,世界也会为其让道。
唐糖本该是这样闪闪发光、被无数人爱着的姑娘嘛。
他夸得很诚恳,唐糖听得很惶恐。
她难以想象对方在心里到底是如何神话自己,才会有如此充足的信心。
她自己都没有这份自信。
被信任的喜悦和压力同时在心底涌动,让她无法继续开口。
短暂的沉默后,她惊觉今天不能再继续和来九鑫待下去了。
这个人就像是只男狐狸精,轻而易举就能动摇人的意志,让她沉醉在他构筑的磁场中,被他牵引着喜乐。
女孩捏了捏手机,给自己打气。
“我不能和你去吃私房菜了,刚刚叶律师和我说谈好了调解的事情,四点半要去东区法院。”
“你在前面地铁站把我放下吧。”
来九鑫很难形容他一开始听到这话的茫然。
本来匀速行驶的车辆,慢慢地在旁边的安全车道停下。
他有些失望。
因为他为了这次约会真的做了好多攻略,问了来奶奶、窦婶和各种恋爱经验丰富的哥哥姐姐们,甚至上小某书查了半天,对着列了今晚约会的十大注意事项。
提前让窦婶帮他挑了最能展现胸肌和腿长的休闲西装,衣服放在熏衣间浸染木质香。
刚刚唐糖和他奶奶聊天的时候,他偷偷换上的,香味淡淡一点都不刺鼻,相当完美!
但唐糖明显没发现,悲。
他头一次出门带上了背包,里面装了小包餐巾纸、矿泉水、创可贴、充电宝、数据线还有薄荷糖,就为了约会时能给女孩提供服务。
嗯,包里还有他精心挑选的熏火腿和四头溏心鲍,是给晚餐加餐的。
但唐糖明显用不上了,大悲。
他还特意从家里花圃挑了朱丽叶玫瑰、桔梗和铃兰,配着银叶菊和尤加利,跟着网友学习,笨手笨脚浪费了一堆花材,好不容易亲手包好了一大捧花束。
刚刚让家里司机提前送到了杨哥家,打算给唐糖一个惊喜。
现在唐糖明显收不到惊喜了,超大悲。
女孩就这么看着他头顶无形的耳朵,吧唧一下,耷拉下来。
那双狗狗眼看过来一下,又看过来一下,似乎在等着她说是开玩笑,咱们约会如初。
等了片刻,没等到,来九鑫终于认了命。
“东区法院那么远,你坐地铁过去肯定要五点了。我走隧道送你过去吧。”
“我本来也要去东区恒荣里。”
“你调解完应该还早吧,或者……”
唐糖连忙开口。
“我晚上还要上班,调解完就得回响了。”
“不好意思,不能陪你拍素材了。”
来九鑫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重新启动车子。
不到一分钟,他又找到了新角度哄好了自己。
“没事没事,正事要紧嘛!”
“反正也是试新菜,要是好吃,我下次带你吃正餐!今天我当先锋,先去探探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