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九鑫吃饭的样子很好看。
不是说用餐礼仪多么标准，而是他对待食物那种由衷的喜爱和虔诚，让人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幸福。
唐糖吃饱喝足，索性就一边贴墙压腿，一边看他吃饭。
只见他先夹起一个烧麦，咬破个小洞，吸啜一口肉汁，被浓鲜滋味美得微微眯眼，摇头晃脑，再啊呜一口把烧麦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尝那股咸鲜甘腴。
一口烧麦，一口菜心。
一口烧麦，一口鱼肚。
一口烧麦，再一口海参羹。
就这么不紧不慢、乐乐呵呵地把整桌美食消灭干净。
“难怪你可以当美食Up，要是那些观众们能像我一样看到你吃饭全貌，你的粉丝量估计可以翻个四五倍。”
看他吃饭真的解压又欢乐，空气都变慢、变静，只觉世界无不可原谅，世间万物无不可爱。
来九鑫被夸得开心，忍不住挺了挺胸。
“我小时候吧，跟着我师父师公住山上，除了读经、上网课，就是练拳养花。山里倒是不无聊，花草动物数不尽的风景，就是吃这块实在为难。”
来九鑫把杯盘碗筷收拾到提盒里，等着一会手下人来收走。
顺手拿擦手布擦干净了手，他就走过来牵唐糖。
反正唐糖架腿练基本功又用不到手，他今天都好多个小时没牵她了。
“你都不知道我师父做饭的手艺有多烂，再好的食材到他手里都能煮出一个味。”
“我每个月下山回家，就和难民进城似的，恨不得一天吃八顿。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奶还特意带我去医院做了检查，担心我得了什么甲状腺功能亢进。”
来九鑫说起这个还有些不服气，忍不住把大脑袋贴女友颈窝撒娇。
“我明明回家也一天打八个小时拳的！多吃两顿咋啦，我奶非说我馋鬼投胎。”
“哼，后来检查医生说我身体倍儿棒，健康得不得了嘞！”
那是，要不然也长不成现在这一米九的大个子。
“甜甜你呢？”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两人相处时这家伙偷偷改了称呼，学着唐老太叫她的小名。
“你小时候有特别喜欢吃什么吗？”
男生凑得近，柔软的发顶一下一下地扫着唐糖的侧脸，稍微用力一吸，就是他身上暖融融的阳光气息。
明明和她一样，在练舞大楼里待了一下午，为什么身上阳光和草木混合的香气还是这么浓郁呢？
她歪了下头，用脸颊贴了贴对方，想要从乏善可陈、一片灰暗的童年中找到一些东西可以和对方分享。
“我外婆也不太会做菜。她一直很忙，除了退休工资，还从镇子上的厂子里接了串珠和缝补的手工活。”
贫穷会让人变得无比渺小，变得和所有动物一样，只能优先保障活下去，其他的感受都退后。
“我印象最深的是红麻菜，你听过吗？”
来九鑫从自己的食谱里翻了翻，没翻到，诚实地说了没有。
“和红苋菜很像，宽叶大棵的，背面儿也是紫红色。但吃起来和苋菜完全不一样，而且也不用买，都是路边雨生的。我每次放学回家的路上，都会顺手就摘半书包，拿回家里炒，可以炒出一大盘子红汤。”
其实小时候她是不喜欢吃的。
因为那菜炒完有点苦，小孩子哪里会爱吃苦呢？
但它不要钱，漫山遍野地长，每次带回家都能换来外婆慈爱温柔的夸奖，唐糖也就努力让自己喜欢它。
一吃吃了好多年，直到她带着站不起来的外婆一路辗转离开了下河镇。
大城市里是没有这样上不了台面的野菜的。
即使她生活在最肮脏混乱的城中村，角落里也只有污水垃圾，长不出绿色。
红麻菜变成了千里之遥外的记忆，再次想起来，竟然让人开始怀恋。
来九鑫对唐糖的一切都有着百分百的好奇，听完立刻举手。
“等外婆身体好一些，等你比赛结束，我们一起回去吃吧！”
“我在云雾山上挖过马兰头和芦蒿，采过扫帚苗和菊花脑，还摘过槐花榆钱，头一次听说红麻菜！到时候我们一起摘回家，我给你做野菜宴吃。”
不管是怎样百转千回的乡愁，来九鑫都有本事给你愁里加点糖，变成了甜美的想象。
“虽然我师父总说我做菜的手艺和他半斤八两，但每次遇到时节，他都会主动帮手摘一大筐，让我做野菜宴哦。”
“我十四岁就已经是我们浮云寺做菜最好吃的人啦！”
虽然浮云寺常住人口只有三名，但三个人里他也是第一名！
唐糖答应了。
直到来收碗盘的裴助理敲门，两个年轻人已经贴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把到时候要顺便到Z市周边七日游的日程都给规划完了。
裴助理进门的时候，看到小老板跟傻狍子似的，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不得不做个破坏气氛的坏人。
“西都媒体刚刚上线了一条一小时的加急访谈，主题是探秘唐小姐的十九年人生。”
来九鑫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散去，心里已经一个咯噔。
他下意识看向走过来的唐糖，牵住她的手。
女孩的手有点凉，他索性大掌一张，把两只小手都握在掌心里密密实实地裹紧，然后才点了点下巴，示意裴助理继续说。
“他们的记者兵分两路，采访了唐小姐在A市住了三年的租房邻居和房东，还有Z市老家镇子上的老人，里面还有唐小姐前男友的母亲。”
“报道呈现的结果，对唐小姐很不利。我们看到新闻后，第一时间跟西都媒体联系了，但对方拒绝下架，坚持他们作为媒体有舆论监督权。”
“我查过了，这家媒体和您让我们跟进的拘留所里的那波人，应该是同一条线的，跟莫家都有点牵扯。”
来九鑫越听眉头锁的越紧。
网络上真真假假的消息你来我往，这几天嘴仗一直没停过，他姑且可以算是双方各凭手段。
但让大曝光的媒体下场造新闻引风向，这已经是妥妥明牌资本压人，和他叫上板了。
还真当他好脾气吗？
裴助理话还没落地，来九鑫已经拿出手机准备摇人，却被反应更快的唐糖拦了一把。
“先看一下报道的内容。”
“我也想知道她们能说出什么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