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向台上那道依旧背对着他们、仿佛与世隔绝的身影,声音带着无尽的心疼:
“那天,师兄疯了似的跑到医院,又跑到冰冷的事故现场……
他就那么抱着那几张带着阿栀姐体温和血迹的图纸,在路边坐了一整夜,直到天都亮了,他才喃喃地说了一句:‘她还没……还没亲眼看见咱们棚的样子呢……’”
“后来,” 金可奕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他就来到了这里租下来这家店面,还是按照原计划装修,但他没敢用和阿栀姐梦想里的那个名字——‘拾光录音棚’。
阿栀姐没了,对他来说,‘拾光’要拾起的那束‘光’,也就熄灭了。
他把‘光’字去掉了,改成了‘拾音’,一楼空间摆了酒柜,成了现在这个酒馆的样子;
二楼,就放着他们以前一起攒钱买的、那些现在看来或许已经有些过时,但被他擦拭保养得很好的设备。”
她的目光落在陆游手边舞台地板上放着的一个略显陈旧的铁盒子上:
“那里面,装着阿栀姐生前最爱用的那枚吉他拨片,还有她写《拾光》那首歌的原始手稿。
手稿的最后一页,空白处,阿栀姐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等窗台上的茉莉开了,我们就把它录完’。”
“后来,师兄精心照料的那盆茉莉,真的开花了,小小的,白色的,很香。”
金可奕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可他一个人坐在录音棚里,对着话筒,调试好所有设备,却……一句话也唱不出来。
从那以后,他就很少开口唱歌了,只是偶尔,像现在这样,弹弹吉他,弹那首永远的《拾光》。”
故事讲完了。
酒馆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吉他余韵似乎还在空气中微微震颤。
郭思思早已泪眼婆娑,紧紧捂住了嘴。
沈煜怔怔地站在那里,之前所有的杂念——对环境的挑剔、对技能的吐槽、对录歌的紧张——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沉甸甸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向台上那个孤独的背影,目光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此刻,那把吉他,这个酒馆,这空气里的每一个音符,都承载着一段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就在郭思思和沈煜还沉浸在金可奕所讲述的、那段充满遗憾与悲伤的往事中,心情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时,台上那道背对着他们的身影,却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
吉他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歇。陆游缓缓转过身来,他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长期疏于打理的疲惫感。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礼貌却疏离的逐客意味:“抱歉,几位。现在酒馆还没有开始营业,如果要用餐或者喝酒,可以稍晚一些再过来。”
由于室内光线问题和自身的心不在焉,陆游一时间并没有看清来人的具体样貌,更何况,即使看清了,他也不认识郭思思和沈煜。
“师兄,是我。” 金可奕连忙出声,向前走了两步,让自己更清晰地暴露在灯光下。
陆游眯了眯眼睛,辨认了一下,脸上那层疏离的淡漠才稍稍褪去一些,露出一丝真实的惊讶,但很快又被疲惫覆盖。
“大喜?你什么时候来的?”
他站起身,从那个小舞台上走了下来。
“今天刚到的,和我闺蜜带他来录首歌。” 金可奕说着,侧身让开,指了指身后的沈煜和郭思思,介绍道:“这位是郭思思,经纪人。这位是沈煜,歌手,今天需要借用一下你的棚。”
陆游朝着郭思思和沈煜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眼神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来了“客户”而表现出任何热情。
趁着这个机会,沈煜也得以近距离地打量了一下陆游。
相比刚才那个沉浸在音乐中、带着忧郁艺术家气息的背影,正面看来,陆游身上的那种颓废和疏离感更为具体和强烈。
他头发有些长,随意地耷拉着,脸色是一种缺乏日照的苍白,眼下的乌青清晰可见,胡茬也没有精心修理。
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大部分精气神,只靠着某种执念或习惯维系着基本的行动。
再联想到刚才那个令人心碎的故事,沈煜只能在心底无声地轻叹一句:真是造物弄人,世事无常。
而在沈煜暗自打量陆游的同时,陆游那平静无波的目光也在沈煜身上停留了片刻。
听到金可奕的介绍后,他更是多看了沈煜两眼。
毕竟,他的这家“拾音酒馆”兼录音棚,平时来的多是熟客喝酒,或者一些来这里旅游、想体验一下录音感觉的游客玩票性质地录点东西。
像沈煜这样,由金可奕这种级别的专业制作人亲自带着、正经来录歌的“歌手”,他还是第一次接待。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转向金可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为难和……或许是某种自我否定:“大喜,我这里的设备……”
他似乎想委婉地拒绝,觉得自己的地方和设备配不上“正经”的录制。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金可奕干脆利落地打断了。
金可奕太了解自己这个师兄了,知道他经历了变故后,不仅封闭了内心,连带着对自己的能力和拥有的一切都产生了怀疑。
“师兄!” 金可奕的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坚持,甚至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怎么还往外撵顾客呢?你这儿的设备,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
“虽然已经是几年前的型号了,但当年也是顶级的货色,是你和阿栀姐省吃俭用、一点点攒钱买下来的心血!保养得又好,各项参数校准得比一些新棚子还准!放在现在,录流行歌曲完全够用,根本不过时!”
她看向沈煜和郭思思,像是在为他们,也像是在为陆游自己增加信心:“就录两首歌,而且……”
她特意顿了顿,强调道,“是很好的歌。我相信在这里,能录出它们该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