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间琉璃心坠传来的温热与震动,异常清晰,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激起层层涟漪。何瑶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牵引,牢牢锁定在清音潭瀑布后方那片水汽氤氲、藤蔓垂挂的幽深岩壁上。那里常年被飞溅的水雾笼罩,湿滑阴暗,平日里除了偶尔有喜湿的灵草生长,鲜少有同门会特意靠近。
心坠的异动并非第一次,但如此明确、带着某种渴求般的指向性,却是头一遭。仿佛岩壁之后,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呼唤着它,或者说,呼唤着与它同源的力量。
何瑶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是机遇,还是新的危机?林风刚刚在此地显露出的异常状态还历历在目,此刻琉璃心坠又生出这般变化,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她想起林风昏迷前关于令牌关联的手势,想起那枚至今不明用途的黑色令牌,心中疑云更甚。
探索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疯长。或许,岩壁之后隐藏的,是能解开当前困局的线索,甚至是……救治林风的一线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与不安,警惕地环顾四周。瀑布轰鸣,水声掩盖了其他声响,附近并无他人。她运转《灵韵谱》,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融入周围的水汽与草木之中,然后悄无声息地绕过清潭,向着那片湿漉漉的岩壁靠近。
越是接近,琉璃心坠的震动就越是明显,散发出的温热感也愈发强烈,甚至让何瑶的腕间皮肤都感到有些发烫。岩壁上覆盖着厚厚一层不知名的墨绿色苔藓,滑腻异常,几条粗壮的古藤如蟒蛇般缠绕垂落,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
何瑶伸出手,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的灵力,轻轻触碰那潮湿冰凉的岩壁。触手之处,并无特异之感。她蹙起秀眉,尝试将神识缓缓探出,如同触角般延伸进去。然而,神识在触及岩壁表面时,却感到一股柔和却坚韧的阻力,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壁障,无法深入分毫。
这岩壁有古怪!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被人布下了极其高明的隐匿禁制!
她心中凛然,更加确信此地非同寻常。素心阁内,为何会有如此隐秘的所在?是宗门某位前辈的闭关洞府?还是……藏着什么不能为外人知的秘密?
她尝试着将腕间的琉璃心坠轻轻贴上岩壁。就在心坠与覆盖着苔藓的岩石接触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朴实无华的琉璃心坠,骤然绽放出柔和却纯净的七彩光华,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与此同时,被心坠贴住的岩壁区域,那些墨绿色的苔藓仿佛活了过来一般,微微蠕动,向四周退开,露出了底下光滑如镜的石面。石面上,浮现出无数细密繁复、流淌着淡淡灵光的古老符文,这些符文交织环绕,中心隐隐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
一股苍茫、古老、蕴含着勃勃生机与某种难以言喻悲伤意境的气息,从石门轮廓中隐隐透出。何瑶屏住呼吸,她能感觉到,琉璃心坠正是开启这扇隐秘之门的钥匙!
就在她心跳加速,犹豫着是否要尝试推动这扇符文之门时,一个冰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声音,自身后不远处突兀响起:
“你在做什么?”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何瑶耳边炸响!她浑身一僵,七彩光华与岩壁上的符文瞬间隐去,苔藓恢复原状,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她猛地收回手,将琉璃心坠藏于袖中,迅速转身。
只见林风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独自一人站在十几步外的一株古松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他站得笔直,脸色在瀑布溅起的水汽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穿透水雾,冷冷地锁定在她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极淡的困惑?
他怎么会回来?青霖师叔呢?
何瑶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强自镇定地微微屈膝行礼:“林师兄。我……我在此处练习音律,感应到这片岩壁似乎有些异常灵气波动,一时好奇,过来查探一下。”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但袖中紧握的手心已沁出冷汗。
林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缓步走近。他的步伐依旧带着那种刻板的僵硬,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般。随着他的靠近,一股无形的压力也随之而来,并非修为的压制,而是一种源自心境的冰冷与疏离。
他在何瑶身前几步处停下,目光先是扫过她刚才触碰过的岩壁,那里此刻已是苔藓遍布,毫无异状。然后,他的视线重新落回何瑶脸上,那双空洞的眸子深处,似乎有某种情绪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但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此地乃宗门清修之所,岩壁坚固,并无异常。”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喜怒,“你灵力低微,莫要胡乱触碰,以免引发不测,徒惹麻烦。”
这话听起来像是告诫,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仿佛在指责她的多事与无知。
何瑶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忍不住道:“林师兄,我只是担心……方才见你在此,神色似乎不佳,可是身体有何不适?青霖师叔她……”
“我很好。”林风生硬地打断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的关心感到厌烦,“师叔自有要事,我已无碍,自行活动即可。不劳你费心。”
他又瞥了一眼那毫无异常的岩壁,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此地水汽寒重,不宜久留。你既已修炼完毕,便早些回去。”
说完,他不再看何瑶,转身便沿着来路走去,背影挺直却孤寂,很快便消失在蜿蜒的山路拐角处,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往日的温和。
何瑶站在原地,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蔓延至全身。瀑布的水声依旧轰鸣,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冰冷与困惑。
他真的是恰好回来,还是……一直暗中跟着她?他是否看到了岩壁的异状?他那冰冷的告诫,是出于某种她无法理解的“保护”,还是真的仅仅源于他此刻封闭而冷漠的内心?
琉璃心坠的温热早已平息,恢复了往常的温润。但何瑶知道,刚才那扇隐约浮现的符文之门,绝非幻觉。那后面,一定藏着什么。而林风突如其来的出现和离去,更是为这处隐秘之地蒙上了一层更加扑朔迷离的色彩。
她再次回头,深深看了一眼那片看似寻常的湿滑岩壁,将它的位置牢牢刻在心里。然后,她转身,沿着与林风相反的方向,默默离开了清音潭。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身体的伤或许有药可医,但心的距离,又该如何拉近?林风的心结,如同这素心阁的层云叠嶂,厚重而难以拨开。而刚刚发现的岩壁秘密,是希望之光,还是另一重深渊的入口?
何瑶握紧了袖中的琉璃心坠,感受到那熟悉的温热,心中渐渐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或许,要解开林风的心结,治愈他的伤痛,关键并不在于一味地靠近与安慰,而在于揭开这一切背后的真相,包括这琉璃心坠的来历,以及它此刻指引的方向。
夜色,再次悄然降临。而何瑶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不久,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清音潭边,远远望着那片岩壁,发出了一声极轻极轻、带着贪婪与忌惮的叹息,随即又融入黑暗,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