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纯粹而暴烈的熵增反应!多么……完美的‘活体锈胚’!”
格蕾塔的声音透过扩音装置传来。
“斯图奇,准备‘神经麻痹纳米蜂群’和‘维生束缚荚舱’。样本状态极不稳定,需要立刻进行温和的安抚与转移。”
“遵命,女士。”
她身旁笼罩在灰色斗篷里的“缝合匠”斯图奇发出沉闷的电子音。
数条末端带着注射针筒、高压电击器和拘束镣铐的机械臂从他背后无声滑出,如同捕食者的触须,精准地对准了“破浪号”甲板上那个散发着诱人腐朽气息的目标。
绝望瞬间淹没了克罗尔的心脏。
他看着那艘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苦痛之翼”,看着那些闪烁着寒光的机械臂,又艰难地扭过头,望向风暴中心的洛恩——那孩子眼中的疯狂红芒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身体上盐痂的细微崩裂和蔓延。
再这样下去,不用敌人动手,他自身就会彻底化为一座冰冷的盐雕!
“洛恩!停下!听见没有!给老子停下!”
克罗尔嘶吼着,不顾后背撕裂般的剧痛和身下迅速盐化崩碎的甲板,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向洛恩爬去。
鲜血在灰白的盐晶上拖出刺目的痕迹。
“你会死的!你想变成一堆盐渣吗?!奥帕拉!朔风!他们都还在啊!”
洛恩对克罗尔的嘶吼充耳不闻。
他的意识早已被深渊巨兽卡戎引发的刺激彻底淹没,仅剩最后一点点残存的意识也变成了本能的防御,防御一切来犯之敌。
“呃啊——!”奥帕拉发出一声痛呼。
她离洛恩最近,当那狂暴的盐蚀力场再次扫过她试图保护性伸出的触手时,深入骨髓的脱水感和细胞崩解剧痛再次刺穿她的神经。
原本只是覆盖小臂的灰败盐霜,如同贪婪的苔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爬过手肘,侵蚀着上臂柔嫩的肌肤。
蓝紫色的血液从盐晶缝隙中渗出,瞬间凝固成深褐色的血痂。
她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被疯狂抽离,视野开始模糊。
“奥帕拉!”克罗尔眼睁睁看着少女被洛恩再次失控的力量侵蚀,却无能为力。
不能再让他用能力了!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死!
彻底变成一堆没有生命的盐!
求生的本能和对洛恩的守护意志,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面对格蕾塔的恐惧。
奥帕拉猛地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手臂上蔓延的盐霜,无视了“苦痛之翼”上那锁定她的幽绿复眼,也无视了斯图奇那蓄势待发的机械臂。
她将所有的精神,所有的情感,对洛恩的心痛,对伙伴的守护,对生的渴望,凝聚于一点!
她张开了嘴。
没有歌词。
只有声音。
一种古老、悠远、仿佛穿越了亘古时空的吟唱,从她纤细的喉咙深处流淌出来。
起初极其微弱,几乎被海浪和金属残骸的碰撞声掩盖。
但这声音拥有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抚平了狂暴海面上最细微的躁动。
“呜——————”
第一个悠长的音符,如同月光拨开了笼罩海面的死亡阴霾。
低沉、空灵,带着抚慰灵魂的温柔力量,直接穿透了洛恩意识深处那狂暴的恐惧与毁灭漩涡!
洛恩那只被疯狂占据的赤红的双眼,瞳孔猛地一缩!
正在无意识催动、即将彻底爆发的盐蚀力场,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按住,骤然一滞。
他挣扎扭动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停顿。
“咿——————呀——————”
第二个音符拔高,变得清越而悲伤。
它不再仅仅是声音,而是情感的洪流。
那是对家园的思念,是对同伴伤痕的心痛,是对自身命运的哀婉,更是对那个蜷缩在盐痂中、正走向自我毁灭身影的无尽悲悯与最深沉的呼唤!
这悲伤的呼唤,如同最纯净的泉水,狠狠冲刷着洛恩被绝望和疯狂冰封的心。
那些破碎的、闪回的海难画面——冰冷的海水、断裂的船锚、父母被吞噬的剪影——在这空灵悲伤的吟唱中,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噢——————呜——————”
第三个音符再次转调,变得深邃而辽阔,如同来自海洋最幽深的心房。
这声音无视了海水的阻隔,无视了空间的界限,以奥帕拉为中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向深邃的海底扩散开去!
“什么声音?!”
格蕾塔脸上的诡异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她那幽绿色的机械复眼高速闪烁,分析着这超乎寻常的音波频率。
“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声波武器,难道是生物信息素诱导?次声波共振?不对!这是,某种召唤?!”
她敏锐地感觉到一股庞大而古老的精神意志正在被这歌声唤醒、汇聚!
斯图奇的机械臂也停顿在半空,电子眼中数据流疯狂刷过:
“能量读数异常!深海生物集群反应指数级攀升!来源方向……正下方及周边海域!”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的惊骇——
轰隆隆隆——!!!
“破浪号”周围原本相对平静的海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起来。
不是卡戎掀起的狂暴巨浪,而是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下方猛烈搅动。无数巨大的、密集的气泡如同沸腾的珍珠,疯狂地从幽暗的海底涌上海面,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
紧接着,在格蕾塔和斯图奇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在克罗尔、朔风和洛恩的震撼注视下——
一只!
两只!
十只!
数十只!!!
体型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深海巨章,如同从远古神话中走出的魔神,破开沸腾的海水,悍然降临!
它们的身躯大多接近或超过百米,如同移动的山峦。
深紫、墨蓝、铁灰、甚至带着熔岩般暗红纹路的表皮,覆盖着厚实坚韧、足以抵御深海高压的粗糙皱褶。
巨大的、如同探照灯般的复眼,闪烁着或幽蓝、或暗金、或赤红的冰冷光芒,充满了原始而古老的威严。
它们巨大的、布满强力吸盘的触手,如同擎天的巨柱,搅动着海水,带起汹涌的暗流。
它们并非随意出现。
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同忠诚的卫兵,将残破的“破浪号”拱卫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