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李固选两千精锐南下,雷万春随征,许远与仆固怀恩留守。
两日后,见隔壁马蹄散乱,刀枪剑戟丢弃道左,还有不少突厥、回纥军士尸体,显然是孙老奴部已在此处遇袭,但边打边退继续南行了。
又半晌。
尸体渐多,如有层层垒垒之势。
唐军斥候还未细细查看,便听前方马蹄阵阵,烟尘漫天。
李固手持千里镜眺望。
是葛逻禄人!
但观对方模样狼狈、衣衫不整,似是仓皇逃窜。
“一个不留!”
唐军痛打落水狗,以摧枯拉朽之势尽灭敌军。
此战极为轻松,显是对方已没太多战斗意志。
李固心中狐疑。
孙老奴麾下是支拼凑起来的杂牌军,且全都是草原胡儿,能指挥起来长途行军已属不易,现如今还能跟强敌纠缠这么久,甚至还赢了!
这北衙的将领这么厉害?!
他麾下“东南西北”四将跟其转战南北,面对如此情势,就算四个加一块儿也没这等本事,更何况李苍东在与契丹决战中身死,李玄北也重伤致残从军中退了下来,如今在广宁城左近负责屯田事宜。
带着心中疑惑再行了盏茶的功夫,便遥遥望见一杆日月旗高耸天地之间。
“王?!”
李固嘴角冷笑。
莫不是皇帝的好半儿来了?
那厮的离间计被他生生给搅合,现在察觉不妙亲自来截胡了?
哼!
还真是运气好,竟被其直接搂了个大的。
等下少不了许多嘴皮官司。
可等其来到近前,却见一将单骑疾驰而来。
“大王!可想死俺啦!”
有些熟悉的粗豪声音传来,弄得李固微微一愣。
竟然是河东王思礼!
“你这厮已经是堂堂都知兵马使了,如何还能无令发兵!?到时兵部、户部的上官怪罪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大唐边军一动弹,就是黄灿灿的宝钱。
李隆基就因为把太府打空了,才硬逼着李固拿契奚两胡去拼突厥。
除非王思礼自己掏钱将这窟窿补上,要不然账目对不上,就是个死罪,而且这事儿还要做得天衣无缝。
若是被人发现,还是个死。
“不妨事,儿郎们知道是为大王办事,都不要赏钱!”
河东军来得及时,堪堪救下已经濒临崩溃的孙老奴部。
最关键的白眉可汗也是连根毛都没伤到。
若是没有王思礼突然杀出,少不了在此处还有一场恶斗。
而且还是在对方握有人质的情况下。
最后结果如何实在是难以预料。
李固心下感动,狠狠捶了下对方胸膛。
“可真是帮了大忙了!凡出阵者,每人三十贯,伤残翻倍,阵亡百贯,家中父母老幼我燕山北道养!”
王思礼嘿嘿一笑:“某就知道为大王做事,兄弟们绝对吃不了亏。”
有韦家柜坊出面,不光能将此次花费给填上,还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可谓是一石二鸟。
又简单寒暄几句,李固便沉吟道:“老王,你是为何来此?”
对方本来喜笑颜开的脸突然恢复了往日的沉凝。
“还不是因为崔乾佑那小子!”
“崔乾佑?”
李固心中隐隐猜到了些什么。
漠北大战牵动各方神经,河东军当然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王思礼依托烽燧,撒了大量斥候出去,碛口作为燕山北道后军据点的消息瞒不了人,其甚至还弄清楚了坚守此处的将领乃是崔旰。
崔乾佑这支人马在整个河东体系中有些特立独行。
可吊诡的是,从来眼睛揉不得半点沙子的王忠嗣竟然对此视而不见。
朔方那边清除异己的动作颇大,兴许是还没腾出手来料理这边。
但如今已是实际代行河东军权的王思礼却不能毫无觉悟。
万一整出篓子,说不得王使君首先就要将他弄掉。
“那厮偷摸出塞,还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王思礼不屑道:“哼!真以为河东上上下下都被他们崔氏收买了?真当本使是聋子瞎子呢。”
他们二人一驻太原府,一驻代州。
再加上崔氏的影响力,崔乾佑此举也不算冒失,可终归有些想当然了。
“此人是有何依仗?!”
李固面无表情,徐徐发问。
挖别人墙角的行为是军中大忌。
特别是像大唐这种渐成藩镇的边军体系,其上下级关系如同父子,节度使几乎对麾下有生杀予夺的权力。
而且崔旰守的还是碛口,此乃燕山北道大军之后路。
此举到底存的什么心思,还用问吗?
王思礼轻叹道:“是王使君阴使。”
这倒是不奇怪。
王忠嗣如今跟他在方方面面上都是竞争关系。
特别是此次漠北大战。
一者用间,一者用兵。
此乃路线之争。
可对方失了先手就要用盘外招,这却是不能容忍的。
“崔乾佑如今何在?!”
王思礼神情一僵,期期艾艾道:“大王恕罪,他.....他已回转河东了。”
李固闻言也没责怪,只是温声道:“王都知处理得当,哪有罪过?”
谁知对方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某愿领死。”
“言重了。”
李固将其扶起,诚恳道:“你这样处置确实恰当,此事就揭过了,以后莫要再提。”
崔乾佑身后站着崔氏两宗,如今还有王忠嗣。
王思礼不把他放走又能如何?
真要让李固跟其对上,反倒是对辽阳郡王不利。
此人是能打还是能杀?!
自家军将处置了也就算了,别家的人也是能弄的?
更何况此人有上达天听的本事。
李林甫正愁抓不住李固的小辫子呢。
可要是不处理崔乾佑的话,燕山北道上上下下又会有所不满。
要不是王思礼及时赶到又处理得当,李固还真有些坐蜡。
“你无过,反倒有功!”
“末将不敢。”
能打仗,不居功,明大局,识大体。
李固越看越是喜欢。
柳城可是真出人才啊。
“如今战事方歇,咱们先到碛口休整。”
“喏!”
李固命雷万春回返报信,并协助许远拔营南下。
而他本人则与王思礼与孙老奴一道,护着白眉可汗前往后军大营。
三日后。
寨门在望。
只见一人肉袒跪于道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