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安时。
李固每每读到太宗文皇帝带数百人冲数万敌阵，甚至身边只有数十人、十几人时还敢来个回马枪，都是心驰神往。
如今在广州城中，轮到他了。
身边仅数十骑。
而对面有十几万狂热的大食人。
“怕了吗？”
裴凌霜把头一扬。
“土鸡瓦狗尔！看我先去冲杀！”
人如飞燕，疾驰而去。
李固轻笑一声，打马跟上，护其侧翼。
暴乱的大食人无阵，到处都是破绽。
二人率铁骑如蜜蜂飞舞，一会儿八字，一会儿之字，仗着速度反复冲杀。
再加上此间虽为主干道，但宽窄适中，马匹勉强跑得开，但接敌面却是相对有限，对方的人力优势并不能发挥出来。
而且内城城门洞故意做得比较小。
外城绝大部分人挤不进来，要是推得厉害了，容易造成踩踏，他们自己也害怕。
最后只能搞成了添油战术。
冲杀了十几阵，己方竟打了个零伤亡。
只是气力都消耗不小，马匹也已受创，除须弥天龙这匹异种外，有些经不起高强度突击作战了。
“下马步战！”
李固一声令下。
所有人将座下马匹放归身后。
复合弩点杀对方少许弓箭手，其余人排成整齐阵列，以横刀如墙推进。
裴凌霜依仗剑术高超，成为散兵，游弋在刀阵四周，瞅准机会杀掉漏网之鱼，偶尔甚至能前出数步，刺死对面首领、队长类人物。
这种全甲重步兵的堂堂之阵，虽只有数十人，但对敌人的震慑效果是巨大的。
他们全都是海上的凶顽，此时面对的却是当今世界战力最强的陆战步卒。
这种绞肉机式的杀法，让他们如坠地狱！
前排大食人很快就被打崩。
但转身逃跑却是怎么也做不到。
城门口源源不断涌来新生力量，互相挤撞踩踏，一时间场面混乱不堪。
机灵些的连滚带爬跑到两边屋檐底下，跪地抱头，这才勉强躲过一劫。
眼看要杀到城门，前进的阻力已大到难以承受。
李固吼道：“回撤！放风筝！”
众军士得令，收刀持弩，缓缓后退。
专挑跑得快的射杀。
大食人被这灵活多变的战术打得没了脾气。
此时竟是不知道，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但他们已经没有任何选择了。
一大片箭雨从屋顶攅刺而下。
薛嵩带着生力军抵达，这也说明内城的库尔德人已被斩杀干净。
李固身边的重甲军阵越来越厚实。
风筝是没必要放了。
只管往前推进便是！
大食暴徒如海浪，唐军军阵如礁石。
而且是会移动的巨大礁石。
惊涛拍岸。
石推浪卷。
倒卷如洪，自相践踏。
唐军硬生生得将大食人硬推了回去。
薛嵩命人占领城头，居高临下以弓弩杀敌。
城楼、敌台之中还存放的有些防守武器，此时也一并利用起来。
齐齐往城下招呼。
此时。
一支烟花在城西炸响。
外城城门已被冯福贵夺下。
“不能放这些杂碎出城！免得祸害百姓！”
李固的命令相当于对这些大食人的宣判。
裴凌霜脸上闪过了一丝异色。
岭南惯例。
城内的人才算是人，城外的生蕃生蛮不算人。
其实仗打到现在，唐军虽然折损有限，但是气力消耗很大。
要是再高强度作战，难免会产生较大伤亡。
如今最方便的做法，就是将这些人驱赶到城外，让其与野地杂蛮互杀。
可李固口中称城外蛮民为“百姓”，实在是与其他官员区别甚大。
薛嵩脸上凶光一闪。
“不若诱降他们，然后全部坑杀！”
李固摇了摇头。
“就算他们都十恶不赦，但此做法有伤天和，施此策者都死于非命，某不忍薛兄如此。”
“不过......”
他脸上多了一丝玩味：“诱降可以，某为他们想了一个好去处！”
这么多青壮劳动力，杀掉实在可惜。
不如充分利用。
计议已定。
李固便命人将刚才在内城投降的大食人叫来，然后齐齐放在城头喊话。
刚开始这些暴徒还准备负隅顽抗。
但李固让冯富贵用剩下的猛火油教了他们做人。
蕃坊北侧被烧成了白地，近万人烧死。
剩下大食暴徒彻底崩溃了，只能束手投降。
裴凌霜感叹道：“这些大食人如此凶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许久，父亲跟我描述过契丹、奚还有突厥等强蕃的表现，要是打输了仗，并不耻于投降，负隅顽抗的少之又少。”
李固冷哼道：“那是因为大唐曾经把他们打服过，北方草原霸主突厥，甚至都被灭了国，如今只是死灰复燃而已。”
他指了指下面。
“但这些人的国家，几乎与咱们同时立国，百多年征伐下来，疆域甚至不逊于大唐，再加上其政教合一，民众全是狂热信徒，有如此表现也不奇怪。”
薛嵩皱了皱眉头：“按照二郎如此说来，大食怕日后是比吐蕃还要强大的敌人。”
李固颔首道：“不错！大食至少还有千年国运，而吐蕃......迟早是大唐的！”
裴、薛二人再次被震撼。
吐蕃几乎可以说是大唐如今最大威胁之一。
突厥虽然复国，但其整体国力已是大不如前，再加上大唐将其覆灭过，占有极强的心理优势。
但吐蕃不同。
大唐从未对其有过倾国之战。
反倒是薛家受大非川之败的牵连，此后家族命运多舛，遗祸至今。
可李固竟说吐蕃迟早是大唐的一部分。
难道他有信心灭其国，迁其民？！
这是多大的气魄！？
但覆灭吐蕃六万大军，并生擒尚野息的李固，偏偏是最有底气说这句话的人。
薛嵩激动道：“好！将来某日，如若二郎率大军平灭吐蕃，某定为你牵马执蹬！”
李固忙道：“薛兄言重了！到时咱们兄弟同生共死便是！”
闻听此话，薛嵩已是虎目含泪。
裴凌霜及时救场道：“也算我一个！高原风光，本海主也是仰慕已久了！”
薛嵩缓过来激动劲儿，畅快道：“十二你要是能在他们的圣山脚下舞一套裴家剑法，当成一段佳话！”
裴凌霜轻笑一声。
“舞剑没问题，那薛兄可否为我击缶？”
“那有何难？不过也不能放过二郎，让他擂鼓！”
“怎么又扯上我了？”
在三人城头叙话时，太阳高高升起，历经大战硝烟的广州城也渐渐苏醒。
但此时的岭南外海之上，却并不平静。
赛义德的船队撞到了在附近海域等待良久的琼州战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