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十里驿。
前往蜀中的队伍迤逦迁延里许，引得不少周边乡民驻足观看。
“右骁卫中郎将李？这又是哪家的将军？”
“嘁！孤陋寡闻了吧？当然是韦家柜坊的少东，辛思廉大将军的外孙，天师座下关门弟子，娶了无量真广宁公主的李少将军了。”
旁边众人惊道：“哪位是少将军？”
韦家柜坊活人无数，他们几乎家家都在堂屋供了李固跟固安公主的长生牌位，如今正主路过，还不亲自去看看？
“中间明晃晃光亮亮，最玉树临风的那个便是！”
噢~~
众人左右对视一眼，都匆匆赶回家中。
因为是出征。
李固无奈套了全身板甲。
实在有些硌得慌。
没办法。
赶制太急，内衬没法做到合身，只能先将就着穿了，到了益州再改制优化。
辛思廉第一次见这“铁壳子”时，表现得非常不屑一顾。
人面对新事物时，下意识就会先质疑。
特别是在其领域做到顶尖的专业人士。
路径依赖嘛，李固懂。
李守忠倒是没任何适应期，今天他甚至带的是冲压钢盔，而不是幞头。
固安公主已哭过数次了，好不容易被辛思廉劝回马车上。
允、宝、英、彩、静，五美婢当然要随行南下。
怕儿子儿媳远行饮食起居不方便，固安公主又将身边最得力的婢女香儿派了过来。
算是凑成了六大侍女。
广宁公主嫁过来后，当然是夜夜享受炉鼎滋养，但每月的那几日，总还是让五美轮流侍奉。
雨露均沾嘛。
京兆打牢洞房花烛时，她才知晓郎君竟然守身如玉至此，内心感动无比。
世家男子哪有十五岁了还是纯阳之体的？
看着五美那幽怨眼神，她怎么的也吃不了独食。
辛家子息不丰，李家留在长安的也就李固一根独苗。
传宗接代之事，正房发妻责无旁贷。
长孙文皇后就是宗室女子的楷模！
及到今日。
五美都已受过破瓜之痛了。
辛思廉最后拍拍外孙的肩膀：“好了，男儿大丈夫，自是沙场建功立业！你两个舅舅没混出名堂之前，我也不会让其归家！”
他转身摆了摆手。
“去吧！去吧~”
李固下拜道：“阿娘，阿翁！孩儿拜别！”
远方李鲁苏夫妇在远处目送，神情凄然，却也不敢近前。
韦坚、史真庆以及南衙各卫世家子也折过柳，喝过酒，诗都作了一二十首。
少府的署吏，匠人的代表，联合柜坊的掌柜，也都一一别过。
可李固心中却有些空落落的。
自上回麟德殿赐宴后，有些相熟之人各奔东西，不知何时何日能见了。
正在其收拾心情准备翻身上马时。
四周响起阵阵喧闹之声。
“少将军！”
“少东主！”
.......
十里八乡民众，在里正的带领下，手捧瓜果蔬菜，肩挑醇酒甜浆，齐齐来此为李固送行！
韦坚轻摇折扇，口中叹道：“民心天心！大丈夫当如是也！”
史真庆却有些心不在焉。
“听说韦家柜坊在益州的分号，二郎准备让出去六成股本，可咱们几家却不能追投，还是仅仅只能占半成股本，这不是全便宜了蜀地那帮蛮子嘛！”
韦坚斜瞥了他一眼，摇头失笑，返身回到京兆府车驾。
这东突厥王庭的阿史那氏虽已在长安四代，但还是改不了其先祖近亲颉利可汗那唯利是图的性子，真真是不可深交。
对韦坚的鄙视，史真庆还真无所谓。
面子是好看，人人都想要。
可相对于里子来说，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李固盛情难却。
只得又喝了十七八碗酒水，吃了无数本地特产。
近一个时辰后，才挺着滚圆肚子勉强翻身上马。
他在长安搅动风云，历经生死，但今日能得左近百姓如此拥待，怎能不让其铭感五内？！
送别终有时。
李固在马上团团抱拳。
最后又看了一眼亲朋故旧，双腿轻夹马腹，就此西去。
前方两位天使也已等候多时了。
见后面李固车队动身，终于松了口气。
要是再晚些，今天他们就不用走了，直接在这十里驿住下便好。
可三人汇合后，还没走上里许。
前方竟然又有一队人马在道旁等候。
看了对方旗号，李固连忙打马狂奔。
“忠武将军、剑南道姚州都督府行军司马李光弼，见过李中郎将！”
官名报过，却招来一顿老拳！
“你这厮！不是去安西了吗？！跑去剑南道作甚！嫌死得不够快吗？”
李光弼摇头道：“我已失旧主，若再失一挚友，恐余生难安。”
他身后一队军士气势壮盛。
定也是李楷洛历年来豢养的私兵，其中有不少碧眼高鼻，应是纯血契丹武士。
可听到“姚州都督府”几次，李固还是心中一叹。
李光弼终究是被太子牵连了。
大唐西南最边远之行政单位，就是姚州。
深入南中，四面边民，孤立无援！
他临时改变外放地点，定是耗费不少其父的资源。
但李隆基还是没有轻易放过，直接将其踢到不毛之地，跟南诏乌蛮做邻居了。
两人一直惺惺相惜，如今又将在西南战阵上生死相托，彼此都是心怀激荡。
“你这手下败将，焉敢说上了战场能比我强？”
李固已红了眼眶，嘴上却还是半分不让。
此时天色已晚，两人也不啰嗦，整理队伍继续出发。
又行不远。
前方单骑挡路。
“姚州都督府录事参军高适高达夫，见过李中郎将！”
李固转头看了眼李光弼。
“家父不放心我去南中，直接将他从幕府中打发到我这里了。”
其嘴上虽是如此说，但李固如何能不知道高适心中所想？
他打马上前，紧紧擭住对方肩膀。
“达夫！”
“少将军！”
一切尽在不言中。
高适虽性情略显木讷，但其实胸怀锦绣，更兼能文能武，实在是难得一见的方面人才。
如今能跟其同往剑南，李固自然喜不自胜。
三人并辔而行，欢声笑语不断。
行不多时。
前方烟尘滚滚。
“二兄！柳城李家的，渤海高家的！可让小爷等了多时！”
一黑影疾驰而来，马背上骑了一峥嵘少年。
正是李晟！
“胡闹！”
李固勃然怒道：“你这娃娃还未束发，来凑什么热闹！”
“我十一了！家父在此时已随家祖上了战阵，某为何不能同去！”
李晟身后一水儿重装骑士。
盔甲鲜亮，杀气纵横。
陇西李氏私兵冠绝天下，今日几人终是亲自领略。
“去年十一月才过完十岁生辰，今天就说你十一？！”
李固出言反驳。
但看着其身后骑兵，他心下已是明白。
辛思廉定是首肯了的，要不然李晟就算偷跑，可哪能将私兵带出？
这可都是其父李钦留给他最重要的遗产，为他重树门楣之用！
李固有些受不起。
可李晟显然不听劝。
“我陇西李氏安身立命之本，就在弓马武艺，长安歌舞升平，某再待几年的话，怕是被酒色掏空身子，拉不得弓，也挥不动横刀了！”
这小家伙在酒桌上确实豪气万千。
可房中之事.....
就算再早熟现在这家伙也不能行吧？
李固丢过一套最小号的板甲给他。
“入南中后，此甲不得离身，起行坐卧、吃喝拉撒，都要听我的，不然现在就把你赶回去！”
“谨遵中郎将令！”
李晟在马背上人立而起，兴奋抱拳答道。
陇西李氏私兵的加入，让队伍中精锐军士数量暴涨到六百余。
凑巧的是。
他们三人还都姓李。
整支部队统称为“李家军”也毫不为过。
回望了一下长安将要没入地平线的最后轮廓。
无论亲友、仇寇，都只能先放到一边，将来再见了！
李固高声喝令全军。
“出发剑南！”
（第一卷：草原少年动长安 完）
第二卷：帝国铁蹄卷西南
大唐指挥下的代理人，南诏统一战争正式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