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呸!”
沈砚辞吐出一口带着冰碴子的血沫子,连滚带爬地撞进一个狭窄的山洞,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粗糙的石壁上,疼得他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从洞口灌进来,卷着雪沫,抽打在他脸上。腰间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温热的血不断往外渗,把破烂的青衫浸得透湿,又迅速被洞里的寒气冻得冰凉。
“妈的……东宫那帮杂碎……追得真紧……”他喘着粗气,喉咙里全是血腥味,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快随着伤口流干了。冷,刺骨的冷,饿,前胸贴后背的饿,这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像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意志。
他颤抖着手摸向怀里——那半块硬得像石头、还沾了自己血的干粮,是他最后的口粮了。
吃了,或许能多撑几个时辰,等伤势缓一缓。不吃,今晚可能就得活活冻死、饿死在这鬼地方。
“我靠!这他妈叫什么事儿!”他心里骂翻了天,眼神里全是不甘。大仇未报,身世未明,难道要像条野狗一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荒山野岭?
就在他眼神一狠,准备把干粮塞进嘴里硬咽下去的时候——
“哞呃……”
一声极其微弱、带着濒死绝望的哀鸣,从洞穴最深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沈砚辞浑身汗毛倒竖,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往腰间摸去,却摸了个空——剑早就在逃命时丢了!
他猛地扭头,眼神锐利如鹰,死死盯向声音来源!
阴影里,一头瘦得皮包骨头、后腿以诡异角度弯折、浑身脏兮兮的黑驴,正瑟瑟发抖地看着他。那驴眼浑浊不堪,充满了将死之物的恐惧和哀求,断腿处的伤口腐烂发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死气。
一人一驴,在这绝境的山洞里,大眼瞪小眼。
沈砚辞盯着它,又低头看看手里那半块救命的干粮,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肚子里饿得烧心,求生的本能疯狂叫嚣着让他立刻吞下去。
可当他看到黑驴那双纯净、绝望、像极了当年那个雨夜中无助的自己的眼睛时,心尖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妈的……真他娘是倒了血霉……”他低低咒骂了一句,不知道是骂这头突然冒出来的瘸驴,还是骂这操蛋的世道。脑海里闪过父亲失踪的谜团,闪过东宫爪牙狞笑的嘴脸,闪过自己像丧家之犬一样被追杀的屈辱……
一股邪火,猛地窜上心头!
“看什么看!”他突然恶声恶气地朝黑驴吼道,试图用凶狠掩饰那一瞬间的心软,“老子比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再看,信不信老子宰了你吃肉!”
黑驴吓得一哆嗦,把脑袋埋得更低,发出呜咽般的哀鸣,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沈砚辞喘着粗气,眼睛死死盯着那半块干粮,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他像是跟谁赌气似的,猛地掰下明显更大的一半,动作粗鲁地一把塞到黑驴嘴边!
“吃!”他语气凶狠,眼神却有些不敢看对方,“吃了老子的粮,就是老子的人了!以后得给爷当牛做马……呸!你本来就是驴!以后你就叫墨影了!听见没?”
黑驴,现在叫墨影了!被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和“恐吓”弄蒙了,小心翼翼地嗅了嗅干粮,又抬头看看沈砚辞那故作凶狠的脸,最终,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它大口咀嚼起来。
沈砚辞看着它狼吞虎咽的蠢样,嗤笑一声:“饿死鬼投胎似的!”可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弧度。他收回手,把剩下那小得可怜的一点点干粮渣,珍惜地放进自己嘴里,慢慢地、用力地咀嚼着,仿佛在咀嚼着这不公的命运,也像是在品尝着……在这冰冷绝境中,第一次不是独自一人的微妙滋味。
吃了那半块救命的干粮,肚子里总算有了点底儿,可那点热量对于失血过多的身体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沈砚辞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感觉寒意像毒蛇一样往骨头缝里钻。腰间的伤口疼得麻木了,反而传来一种更糟糕的、让人心慌的冰凉感。
“不行……不能睡……睡了可能就真醒不过来了……”他强打精神,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剧痛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一丝。他看了一眼旁边趴着一动不动的墨影,心里暗骂:“这蠢驴倒是心大,这就睡着了?万一有野兽摸进来,第一个叼走你!”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乌鸦嘴——
洞外,隐约传来了踩碎积雪的“咯吱”声,以及压低的、带着血腥气的交谈声!
“搜!他受了重伤,跑不远!肯定躲在这附近!”
“大哥,这边有个山洞!”
沈砚辞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瞳孔骤缩!是东宫追兵的声音!阴魂不散!
“妈的!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心里一沉,瞬间如坠冰窟!他现在这状态,别说两个炼气后期的追兵,来个壮点的凡人都能把他撂倒!
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扫视着这个一览无余的山洞,寻找任何可以藏身或者反击的机会!可惜,除了石头就是阴影!
“哞呃……”墨影也被惊醒了,挣扎着想站起来,巨大的驴眼里充满了恐惧,下意识地往沈砚辞身边缩。
“别出声!蠢货!想害死我们吗!”沈砚辞压低声音厉喝,用尽全身力气,连推带踹地把墨影肥硕的身躯往最深的阴影里塞!自己则艰难地挪到洞口附近,背靠石壁,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死死攥住!掌心全是冷汗!
“只能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了!”他眼神血红,体内残存的微弱灵力开始逆向运转,一股毁灭性的气息弥漫开来——他在准备燃烧本就所剩无几的本命精血!同归于尽!
脚步声在洞口停下。两道黑影,堵死了唯一的光源。
“哼,沈砚辞,果然像条死狗躲在这里!”为首那名脸上带疤的追兵狞笑着,目光扫过洞内,看到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墨影,嗤笑一声:“哟,临死还捡个畜生陪葬?真是废物配瘸驴,天生一对!”
另一名追兵手持钢刀,眼神残忍,封住了沈砚辞所有退路。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沈砚辞。他嘴角扯起一抹惨然的、带着疯狂的笑意,准备引爆精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他怀中,那面一直沉寂无声、布满铜锈的青铜古镜,骤然滚烫!一股混沌、古老、仿佛来自开天辟地之初的磅礴意志,在他丹田深处轰然苏醒!
“嗡——!”
沈砚辞只觉脑海巨响!双眼瞬间被一片混沌的灰色充斥!视界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清晰,却又充满了扭曲的线条!那两名追兵脸上的狞笑、劈来的刀光,在他眼中破绽百出!
身体,不再属于他自己!一股难以形容的恐怖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充斥了他每一条经脉!他下意识地,遵循着本能,对着前方,轻轻一挥手。
没有光华,没有声响。只有一股无形无质、却足以湮灭一切的灰色气流,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刀疤脸和他同伴脸上的狞笑僵住,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填满。他们斩出的刀光,如同阳光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消融。紧接着是他们的身体,从手臂开始,再到躯干,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分解,最终化为最细微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秒杀!真正的形神俱灭!
山洞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
力量潮水般退去。沈砚辞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那股毁天灭地的虚弱感再次袭来,甚至比之前更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瞬间浸透衣衫。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看向怀中已经恢复冰凉、但铜锈似乎淡了一分的青铜古镜。
“刚……刚才那股力量……是这镜子?还是……我自己?”
角落里,墨影瑟瑟发抖地探出头,巨大的驴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敬畏,小心翼翼地,用鼻子轻轻碰了碰沈砚辞满是血污的手背。
沈砚辞回过神来,看着墨影依赖的眼神,又看看地上那两摊人形灰烬,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山洞里回荡,带着劫后余生的畅快和一丝疯狂的野心!
“哈哈哈!老墨!看到没?老天爷还不想收咱们!”
笑过之后,是更深的疲惫和饥饿。
沈砚辞挣扎着爬到那两摊灰烬旁,仔细翻找。可惜,那混沌气流太过霸道,两人的储物袋和武器也一并化为了飞灰,毛都没剩下一根。
“呸!穷鬼!白忙活!”他失望地啐了一口,心里却清楚,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天大的运气。
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和填饱肚子。
他撕下追兵尸体灰烬旁还算完好的衣料,就着冰冷的雪水,重新包扎自己腰间的伤口。每动一下,都疼得他龇牙咧嘴。“嘶……轻点轻点……妈的,这得养到什么时候……”
包扎完毕,他看向墨影:“蠢驴,还能动不?能动就出去找点吃的!老子快饿死了!”
墨影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挣扎着站起来,虽然一瘸一拐,但还是懂事地慢慢挪出山洞。
过了一会儿,墨影竟然叼着几根冻得硬邦邦的、不知名的草根回来了,放在沈砚辞脚边,然后用大脑袋拱了拱他。
沈砚辞一愣,拿起草根看了看,认出是几种常见的、勉强能充饥的野菜根,虽然又苦又涩,但总比没有强。
“嘿……算你这蠢驴还有点良心。”他笑骂一句,心里却微微一暖。他分出一大半草根放到墨影面前:“吃吧,伤号得补充体力。”自己则拿起剩下的,小心翼翼地咀嚼起来,苦涩的汁液弥漫口腔,他却吃得异常认真。
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一丝力气。沈砚辞盘膝坐好,尝试内视。只见丹田深处,多了一缕灰蒙蒙、细若游丝、却散发着混沌气息的气流!
混沌道基!真的成了!
狂喜之后,是巨大的虚弱。这混沌道基对能量的需求大得惊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漏勺,刚刚吃下去的那点草根提供的能量,瞬间就被吞噬一空!
“不行……得尽快找到真正的食物,或者……灵石!”
他看了一眼洞外依旧肆虐的风雪,眼神变得坚定。有了力量种子,就有了希望!
“老墨,”他对趴在一旁的墨影说,“这地方不能待了。天一亮,咱们就走。老大我带你去个安全点的地方,然后再弄点好吃的!”
墨影打了个响鼻,用头亲昵地蹭了蹭他。
篝火噼啪作响。沈砚辞靠着墨影温暖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缕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混沌气流,望着洞外的黑夜,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强烈的、对未来的期盼!
东宫……父亲……你们等着我!我沈砚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