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SId总部位于帝都地下深处,与其说是一个机构,不如说是一个自成体系的大型社区。冰冷的合金墙壁泛着金属特有的冷光,永不熄灭的白色灯光将每一处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错综复杂的通道如同巨兽的血管,无声地输送着人员与信息;无处不在的监控摄像头和身份验证系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眼睛,审视着每一个进入者的一举一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臭氧混合的、属于高科技设施的独特气味——干净、无菌,却也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情味。
经过严格的身份核验、生物特征扫描和全身消毒程序,烛龙小队一行人终于踏入了总部核心区域。与清宝县旷野的自由奔放和危机四伏相比,这里充满了秩序、精密与效率,却也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每一步都踏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脚步声被吸音材料悄然吸收,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在耳边清晰回响,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屏息倾听。
林晏被直接送往医疗中心,接受更全面和深入的身体检查。陈锋、秦思源、王大力和张岩则被分别带往不同的部门,进行独立的任务述职和心理评估。
流程繁琐而严格。陈锋在战术汇报室里,面对几位表情严肃的高级官员和心理学家,详细阐述了清宝县事件的始末——从地脉异常的最初征兆,到“镜水”公司的突然介入;从597矿的诡异异变,到最终林晏在绝境中引动未知力量扭转战局。他措辞谨慎,避免使用过于玄幻的描述,但坚持如实汇报,包括林晏目前的状况和胡守仁老先生关于“僭越之罚”与“灵根蒙尘”的诊断。他强调,林晏的行动是在绝境中为了拯救清宝县数十万民众而做出的牺牲,其动机纯粹,不应被简单地视为“能力失控”或“违规操作”。
“他不是失控,”陈锋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他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以自身为代价,完成了一次近乎不可能的救援。这值得尊重,而不是审视。”
王大力和张岩的述职则更侧重于战斗细节和现场情况。王大力用他粗犷而生动的语言,描述了与“镜水”小队遭遇时的惊险对峙,以及林晏最后引动力量时那震撼天地的一幕:“……那光,那风,那山都在抖!我活了三十多年,从没见过那样的场面!林晏整个人都在发光,像个小太阳,但眼神却冷得吓人……他不是在战斗,他是在燃烧自己!”
张岩则冷静而精准地汇报了林晏的伤情及其特殊性,强调了现代医学在面对这种“规则性创伤”时的无力,并引用了胡守仁老先生的诊断,恳请总部重视古老传承的智慧,而非仅仅依赖科技手段。“数据不会说谎,但有些东西,数据看不到。”他说,“比如‘信’,比如‘缘’,比如一个人灵魂深处的损伤。”
秦思源则带着所有的数据资料,进入了技术分析中心。她需要向总部的科学家和数据分析师们解释那些异常的能量读数、地脉模型,以及最关键的那段——林晏引动蟒仙之力时的短暂能量波动记录。她能感觉到,那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专家们,在看到这段数据时,眼中流露出的震惊与狂热。一位研究弦理论的物理学家甚至激动地拍了桌子:“这可能是我们首次观测到高维存在干涉低维空间的直接证据!能量形态完全不符合现有物理模型,它……它在改写局部现实法则!”
一系列的问询、评估持续了整整一天。当所有人再次汇合时,都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体力消耗,而是源于在冰冷的规则和高层的审视下,努力为队友争取尊严和空间的沉重。他们不仅要证明任务的价值,更要证明林晏作为一个“人”的价值,而非一个可被拆解、研究的“样本”。
他们被安排到临时宿舍休息。宿舍条件很好,干净、舒适,配备了独立卫浴和智能控制系统,但缺少“人”的气息。墙壁是单调的灰白色,家具是模块化的冷金属,窗外只有人工模拟的自然景观——流动的虚拟瀑布、循环播放的鸟鸣,却无法带来任何真实的慰藉。这里的一切都太“对”了,太完美了,反而显得虚假。
第二天上午,陈锋被单独召见,前往总部最深层的指挥中心。
在一间没有任何窗户,只有巨大环形屏幕和冰冷金属桌椅的会议室里,他见到了NSId的现任负责人——一位代号为“昆仑”的老者。老者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与周围充满未来感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一体,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陈锋队长,辛苦了。”昆仑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们的报告,我都看过了。清宝县的任务,你们做得很好,最大限度地控制了损失,保住了数十万民众的生命安全。”
“这是我们的职责。”陈锋立正回答,不卑不亢。
“职责之外,是牺牲。”昆仑的目光落在陈锋身上,“尤其是林晏同志。他的情况,总部高度关注。胡守仁先生的诊断,与我们的初步判断基本一致。”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环形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林晏的全身扫描图像和脑波分析图,旁边还有那段异常能量波动的放大模拟。图像清晰地显示出林晏脑部活性低下的区域,如同被浓雾笼罩的岛屿;而那道如同烙印般的能量残留,则以一种幽蓝的、不断闪烁的光纹形式,盘踞在他的灵魂核心位置。
“他所接触到的力量层级,超出了我们目前的认知范畴。”昆仑缓缓说道,“这既是危机,也是机遇。‘镜水’公司之所以不惜代价想要得到这种力量,正是因为它可能代表着某种……通往更高层次的钥匙。掌握它,或许就能掌握操控现实法则的能力。”
陈锋心中一凛。他知道,总部的意图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远。林晏的价值,早已超越了一个普通特工。他成了连接两个世界——科技世界与古老神秘世界——的桥梁,也成了各方势力觊觎的“钥匙”。
“总部决定,成立一个代号‘溯源’的专项小组。”昆仑继续说道,“由最顶尖的医学、生物学、物理学乃至形而上学领域的专家组成,唯一的目标,就是帮助林晏恢复,并尝试理解和安全地接触他所代表的力量体系。”
“同时,对于‘镜水’公司的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级。所有外勤小队都会收到相关预警。你们烛龙小队,作为与‘镜水’和这种古老力量接触最深的团队,将是‘溯源’小组的核心行动力量。”
陈锋沉默着。他明白总部的决定,从战略层面看,这无疑是正确且必要的。但他也敏锐地察觉到,在这冰冷的决策背后,林晏首先被视为一个极具价值的“研究对象”和“战略资产”,其次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伤员和战友。他担心,在强大的科研压力和战略需求下,林晏的个人意愿和尊严会被忽视。
“林晏同志的个人意愿和身体状况,必须得到充分的尊重和考虑。”陈锋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昆仑,“他是我们的队友,不是实验品。任何研究或干预,都必须以他的自愿和康复为前提。”
昆仑与他对视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赞许。
“当然。NSId不是‘镜水’。”昆仑的语气不容置疑,“‘溯源’小组的一切行动,必须以林晏同志的康复为第一优先。我们需要的是能够掌控力量的战士,而不是被力量摧毁的实验体。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是!”陈锋稍微松了口气。
“回去休息吧。具体的工作安排,会很快下达。在林晏身体状况允许之前,他不会接受任何带有实验性质的检查。”昆仑摆了摆手。
陈锋敬礼,转身离开了指挥室。
走在冰冷的金属走廊里,陈锋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总部的高度重视是一把双刃剑,它意味着最好的资源,也意味着最严密的监控和最高的期望。林晏未来的路,注定不会平坦。他必须时刻警惕,确保林晏不会沦为一个被研究的“小白鼠”。
当他回到临时宿舍时,发现秦思源正等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焦虑。
“队长,我刚从医疗中心回来。林晏的全面检查结果……不太好。”
陈锋心一沉:“怎么说?”
“身体指标在缓慢恢复,比如心率、血压、肌肉张力这些,都在正常范围内。”秦思源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但脑波活动……依然处于极低水平,而且,那种‘规则性断联’的特征更加明显了。负责神经科学的专家说,他的大脑就像一个被强行格式化的硬盘,虽然硬件还在,但关键的驱动程序和数据结构已经被彻底破坏。”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恐惧:“更麻烦的是,负责检查的专家发现,他魂魄深处那道能量残留——也就是胡老先生说的‘魂印’,正在极其缓慢地……侵蚀他本身的灵性。它像一个寄生体,或者说,一个正在缓慢改写他灵魂代码的病毒。照这个趋势,就算他身体恢复了,也可能永远无法找回失去的能力,甚至……他的自我意识都可能被那印记中蕴含的、属于仙家的冰冷意志逐渐同化或磨灭。”
陈锋的拳头骤然握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
这才是最可怕的后果。不仅仅是失去能力,而是失去自我。那个曾经能与山灵对话、能感受到风之低语的林晏,可能会变成一个空有躯壳、被古老意志操控的傀儡。
总部的灯光冰冷而明亮,照在两人凝重的脸上。走廊尽头,医疗中心的方向,隐约传来仪器低沉的嗡鸣。
前方的道路,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黑暗和艰难。但陈锋知道,无论前方是深渊还是坦途,烛龙小队都不会放弃。他们会陪着林晏,一起找到那条路,哪怕需要付出再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