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惊无险地穿过那段致命的悬崖断面,队伍沿着逐渐平缓的坡道继续向下。周围的雾气似乎更浓了,带着一股湿冷的、仿佛能渗透进骨髓的寒意。含在舌下的草药效力似乎在减弱,那股源自谷底的、令人心智昏沉的压抑感变得愈发强烈。
就在众人精神愈发紧绷之时,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他们仿佛一下子从地狱通道,闯入了一个被遗忘的、充满死寂美感的地下世界。眼前是一个巨大的、被环形峭壁完美包围的盆地,盆地中央,是一片广阔而异常平静的湖泊。湖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出一种浓郁的、化不开的墨黑色,仿佛汇聚了世间所有的黑暗。惨白的月光挣扎着穿透上方的瘴气,落在湖面上,却被那墨色彻底吞噬,只反射出一点微弱而诡异的磷光,根本无法照亮其下的深浅。整个湖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涟漪,静得让人心慌。
而在湖心,一座孤岛如同巨兽的脊背般隆起。岛上,隐约可见数座风格冷峻、由合金和特种水泥构成的建筑轮廓,它们棱角分明,与这原始的环境格格不入。几盏探照灯如同巨眼般在建筑间扫视,冰冷的灯光偶尔划过湖面,更添几分森严与神秘。那里,就是吴浩的最终巢穴,“摇篮”所在之地!
“镜湖……”老葛头的声音干涩,他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都加深了许多。他望着那墨黑色的湖水,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忌惮。“老辈子传下来的话,说这湖底不通江河,连着的是地府的阴河,看来……不全是无稽之谈。”他用力嗅了嗅空气,眉头锁死,“这湖水的颜色,这水汽里的味道……不对劲,很不对劲。水里头,有‘东西’。”
不用老葛头提醒,林晏已然感受到了。整个镜湖,就像一块巨大无比的、充满邪性能量的海绵。那墨黑色的湖水本身,就在持续不断地散发着与“摇篮”同源的、冰冷而粘稠的恶意气息。这气息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如同有生命的活物,充满了侵略性。他的灵觉稍微触及湖面,就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和强烈的排斥感,仿佛在警告他远离这片禁忌之水。
想要抵达湖心岛,这片诡异的镜湖是必须逾越的天堑。岸边零星系着几艘看起来性能不错的快艇,但在林晏的感知中,那一片区域能量场混乱到了极点,水下隐藏着无数充满攻击性的能量漩涡和生物波动,快艇一旦下水,恐怕瞬间就会失去控制,沦为湖中“居民”的猎物。
“不能从水上走。”林晏的语气斩钉截铁,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与湖水短暂的精神接触让他消耗不小,“水下的‘浊音’已经形成了领域,快艇的发动机和电子设备进去就会失灵,而且……下面有东西,很多,很危险。”他仿佛能“听”到那墨色水面下,无数被“浊音”污染、扭曲的水生生物发出的、充满饥饿与狂乱的无声嘶鸣。
“看那里。”秦思源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向侧面的山壁。在藤蔓和苔藓的掩盖下,隐约可见两条锈迹斑斑的粗大钢缆,从他们所在的山壁延伸出去,一直通向湖心岛。这是一条早年地质勘探队留下的、早已废弃的高空索道。承载缆车的平台早已腐朽不见,只剩下光秃秃的钢缆,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道垂死的巨蟒,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这是目前唯一可见的、可能通往湖心岛的路径。风险极大,但似乎别无选择。
就在小队评估索道可行性,准备冒险一试时,湖心岛的方向,异变陡生!
一个经过扩音器放大、带着明显电子杂音和扭曲感的笑声,猛地划破了死寂!那笑声癫狂、戏谑,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恶意,正是吴浩!
“呵呵……哈哈哈哈!欢迎!我亲爱的客人们!没想到,你们真的能突破重重阻碍,找到我这最后的‘圣殿’!”他的声音在环形山壁间回荡,形成层层叠叠的回音,更添诡异,“更让我惊喜的是,你们居然选择了这条……最古老、也最有趣的路径!”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数道巨大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精准地打在了那两条锈迹斑斑的索道上,将林晏他们的位置暴露无遗!光柱在锈蚀的钢缆上移动,映照出它们岌岌可危的真实状态。
“既然你们如此怀旧,选择了这条‘天路’,”吴浩的声音充满了玩味,“那么,作为主人,我怎么能不让旅途更刺激一些呢?让我们玩个游戏吧!看看是你们先一步踏上我的岛屿,还是……”他的声音骤然转冷,“先一步掉进我可爱的‘宠物’们的餐盘里!”
随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那原本平静如死水的墨色湖面,突然像是被烧开了一般,剧烈地咕嘟咕嘟冒起无数巨大的、令人不安的气泡!仿佛有什么沉睡在湖底深渊的、不可名状的庞然大物,正被他的话语所唤醒!水下的阴影开始急速扩大、蠕动,一股更加狂暴、更加饥饿的精神波动,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岸边的众人!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舞台追光,将锈迹斑斑、布满历史沧桑的索道死死锁定。那两条横亘在墨黑色湖面上空的钢缆,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每一处锈蚀的凹陷、每一段看似松动的连接点都清晰可见,无声地诉说着它们所承受的岁月侵蚀和即将面临的重压。
湖面的沸腾愈发剧烈,墨色的湖水翻涌着,如同煮沸的沥青。数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阴影在水下急速穿梭,它们蜿蜒扭动的轮廓隐约可见,带着一种原始而暴戾的美感。林晏的灵觉能清晰地“看”到,那是数条体型远超常理的变异水蚺!它们的鳞片在幽暗的水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猩红的眼瞳中只剩下被“浊音”彻底扭曲的疯狂与无尽的饥饿。它们的精神波动混乱而尖锐,充满了对一切活物的攻击欲望,早已失去了作为生物的本能恐惧。
“是水蚺!被彻底污染和控制了!”林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与这些扭曲造物精神接触带来的强烈不适,“它们……很痛苦,也很愤怒。”
“快!过索道!别犹豫!别往下看!”陈锋的吼声如同惊雷,打破了瞬间的凝滞。他作为指挥官,深知此刻任何迟疑都可能带来毁灭性后果。他第一个毅然踏上了那左右摇晃不止的钢缆,特战靴踩在锈蚀的金属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他张开双臂保持平衡,每一步都沉稳而坚定,如同走在刀锋上,为身后的队员开辟道路。
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一个接一个,如同灵巧的猿猴般跃上索道。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利用身体的核心力量竭力维持着平衡,在摇晃的钢缆上快速移动。
林晏护在秦思源身边,他的位置至关重要。“跟紧我,每一步都踩实!”他低声道,一边在剧烈晃动的钢缆上努力稳定自身,一边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心神,持续运转灵觉。他尝试着向水下那些狂乱的意识发出安抚的波动,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微小的石子,希望能稍微平息它们的躁动。然而,“浊音”的污染根深蒂固,如同最顽固的病毒,他的努力如同石沉大海,反而似乎更加激怒了这些水下的猎杀者。
就在这时,一条足有水桶粗细、浑身覆盖着暗沉鳞片的巨型水蚺,猛地破开墨色的湖面!它那狰狞的头颅高高昂起,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索道上的身影,张开的血盆大口里獠牙森森,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向索道中段的一名队员!
“小心左边!”那名队员身旁的战友反应极快,几乎是本能地掏出了强光信号枪,对准那恐怖的头部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咻——嘭!”
炽亮如小太阳般的信号弹拖着尾焰,精准地命中了水蚺张开的上颚,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和高温!那水蚺发出一声痛苦而嘶哑的怪叫,仿佛金属刮擦玻璃,它猛地缩回水中,剧烈地翻滚起来,激起巨大的浪花。
但这仅仅是开始。同伴的受伤彻底激怒了水下其他的猎食者。它们不再潜伏,开始用庞大而有力的身躯,疯狂地撞击索道的支撑柱和承载众人重量的主缆绳!
“砰!砰!轰!”
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接连不断地从水下传来,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索道如同秋千般剧烈摇晃,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般的嘎吱声!固定钢缆的岩壁开始簌簌落下碎石,连接处的锈蚀螺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湖水被搅动,溅起的水花带着那股邪恶的气息,落在队员们的身上、脸上。
“不能停!快走!加快速度!”陈锋在对面声嘶力竭地呼喊,他自己也必须在剧烈的摇晃中艰难维持平衡。
秦思源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不是战士,这种直面死亡和庞然怪物的冲击,远超她以往任何一次犯罪心理分析。但她强大的意志力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她强迫自己冷静,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林晏宽阔的背脊上,模仿着他的动作,努力在摇摆不定的钢缆上保持平衡,一步步向前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