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判艰难地宣布结果后，整个万法仙台，乃至仙台之外数十万的观战席，都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五个瘫在地上，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执法堂弟子，像五座无声的墓碑，标记着一个时代的荒诞落幕。
而那个始作俑者，胡清玄，依旧站在原地。
他只是轻轻按了一下腰带上的卡扣，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他刚才只是伸了个懒腰，顺便打发了几只恼人的苍蝇。
“下一轮，一对一淘汰赛，开始！”
裁判长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能察觉的干涩。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胡清玄，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惊疑，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深藏的忌惮。
轰隆隆——
仙台大地之上，光华流转，五十座由青石构成的独立擂台拔地而起。被淘汰的弟子们被柔和的光芒传送离场，而晋级的五十人，则被随机分配到了各自的擂台之上。
胡清玄的对手很快确定。
光幕之上，他的名字旁边，浮现出另一个在内门弟子中颇具声望的名字——方子墨。
人称，“万法书生”。
擂台之上，方子墨一袭白衣，手持一把玉骨折扇，面容俊朗，气质儒雅。他看着对面的胡清玄，眼中没有之前那些人的鲁莽和轻蔑，反而闪烁着浓厚的兴趣与高度的警惕。
他不像那些只知用蛮力与怒火思考的武夫。
“胡师弟的手段，当真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
方子墨摇着折扇，风度翩翩地开口，声音清朗，仿佛不是在进行一场生死对决，而是在进行一场学术探讨。
“不过，任何奇技淫巧，终究是外物。在绝对的法术洪流面前，都将无所遁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声合拢。
他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那股书卷气瞬间被一种冰冷而锐利的杀伐之意取代！
“火鸦阵！”
一声轻喝，他身前的空气急剧扭曲，数十只完全由赤红火焰构成的乌鸦凭空浮现，发出一阵阵尖锐刺耳的嘶鸣，双翼一振，化作一片火云，铺天盖地般扑向胡清玄！
攻势未至，他另一只手已经掐出法诀。
“冰棱刺！”
坚硬的青石擂台地面，毫无征兆地冒出一根根手臂粗细的尖锐冰锥，闪烁着森然的寒光，如同地底冒出的獠牙，朝着胡清玄的立足之处向上攒刺！
这还没完！
“风刃乱舞！”
半空之中，无数青色的风刃凭空交织，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带着切割空气的尖啸，当头罩下！
火、冰、风！
海、陆、空！
三系法术，在短短一息之间，构成了一场毫无死角的立体式覆盖打击！
方子墨一出手，便展现出了他“万法书生”之名绝非虚传，其战斗素养和法术功底，与之前那些弟子完全是两个次元的存在。
他根本不给胡清玄任何掏出那些古怪“小玩意儿”的间隙！
“漂亮！方师兄这起手，就封死了他所有可能！”
“没错！我看他那些东西都需要投掷，现在他被法术锁定，动都动不了！”
观战席上，众人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认为，胡清玄那匪夷所思的“行为艺术”，到此为止了。
奇巧峰的观战区，苏星河的心又一次悬到了喉咙口。
面对这密不透风，仿佛要将整个擂台都彻底清洗一遍的法术弹幕，胡清玄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没有躲。
也没有再从口袋里掏任何东西。
他只是平静地伸出右手，在身前，自上而下，轻轻一划。
嗡——
一个由无数蓝色六边形蜂巢晶格构成的半透明能量护盾，瞬间在他身前展开。
护盾不大，恰好将他全身笼罩。
那淡蓝色的表面上，有微不可察的电流在缓缓流淌，构成了一种纯粹、冰冷而又充满秩序感的几何美感。
【电磁模块】，启动。
下一刻，那毁天灭地般的法术洪流，到了。
轰！轰！轰！
狂暴的火鸦一头撞在护盾之上，没有预想中的惊天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一只只火焰精灵，就像一滴墨水滴入了无垠的大海，在接触到蓝色晶格的瞬间，其构成的能量结构便被强行分解，还原成最纯粹的火热能量粒子，然后无声无息地消散于无形。
从地面突刺而上的尖锐冰锥，在顶到护盾的刹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直接崩解、升华，化作漫天氤氲的水汽。
从天而降的凌厉风刃之网，切割在那淡蓝色的护盾上，如同微风拂过万古不化的山岗，连让护盾表面的电流闪烁一下都做不到。
方子墨引以为傲，足以让同阶修士手忙脚乱的法术弹幕，源源不绝地轰击在那个淡蓝色的护盾上。
而胡清玄，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护盾之后。
别说受伤，连衣角都没有飘动一下。
他甚至还抽空抬起手，拂去了肩膀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那感觉，就像是站在一块绝对坚固的观察窗后，欣赏着窗外席卷一切的狂风暴雨，内心没有丝毫波澜。
绝对的防御！
一种令人窒息的、完全不讲道理的无敌感！
“这……这是什么护盾法宝？！”
“不可能！没有任何玄气波动！而且它怎么能同时湮灭不同属性的法术？”
“法术绝缘体！他简直就是一个法术绝缘体！”
全场，彻底炸开了锅！
擂台之上，方子墨的脸色，从最初的自信，到惊愕，再到一种屈辱的涨红。
他疯狂催动丹田内的玄气，将法术的威力提升到极致，火球变成了咆哮的火龙，冰锥变成了耸立的冰山，但他所有的努力，换来的结果，没有任何不同。
所有的能量攻击，在触碰到那个蓝色护盾的瞬间，都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未知规则，强行“格式化”了。
“我不信！”
方子墨眼中闪过一丝血色的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法诀之上。
“物理和能量防御是吧……那我倒要看看，你的神魂，是否也如这龟壳一般坚硬！”
他双手结出一个无比诡异的法印，一股阴冷、晦涩、直指灵魂深处的波动，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玄阶上品咒术——缚神咒！”
这是一道无视任何物理防御，直接攻击修士神魂本源的歹毒咒术！
只要是人，就有灵魂，就有精神。
一个凡人，神魂脆弱如纸，如何抵挡这种专门针对灵魂的攻击？
全场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认为，胡清玄那坚不可摧的“龟壳”，终于要被从内部攻破了！
苏星河更是骇然失色，这种攻击，已经超出了“器”的范畴，直指“法”的层面！
那道无形的“缚神咒”，化作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利箭，悄无声息地穿透了电磁护盾，精准地射向胡清玄的眉心。
这一次，胡清玄的护盾，确实没有任何反应。
然而，胡清玄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近乎于怜悯的表情。
在他的视野中，这个世界早已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无数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在眼前奔腾，“缚神咒”在他眼中，不再是什么神秘的咒术，而是一段被高亮标记的、清晰明了的代码。
【目标锁定：胡清玄】
【效果：神魂撕裂，精神冲击】
【优先级：高】
胡清玄的眉心深处，一个比米粒还要微小的【精神干涉模块】微微发热，散发出一股清凉的意念。
他甚至都懒得去构建防御。
他只是通过编辑器，捕捉到了这段正在运行的代码，然后在上面，用自己的意念，轻巧地注入了一行全新的指令。
【重定向指令：目标=施法者本人】
整个过程，不到千分之一秒。
赛场上，所有人都看到，那道无形的咒术，在即将命中胡清玄眉心的前一刹那，突兀地、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急弯！
然后，它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精准无比地，命中了施法者自己——方子墨的后脑勺。
“噗！”
方子墨脸上那狰狞扭曲的笑容还未完全散去，身体就猛地一僵。
他双眼瞬间翻白，瞳孔涣散，猛地抱住自己的脑袋，从喉咙深处发出了根本不似人声的、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
那声音凄厉无比，仿佛他的灵魂正在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狠狠撕扯、揉捏、碾碎！
他感觉自己的思维、记忆、意识，都在一瞬间被搅成了一锅沸腾的滚粥。
在全场数万人惊恐的注视下，方子墨口吐白沫，浑身剧烈地抽搐着倒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
胡清玄胜。
擂台周围，落针可闻。
裁判长老的身影如鬼魅般落在台上，他先是飞快地检查了一下昏死过去的方子墨，发现他只是神魂受到剧烈震荡，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暗中松了口气。
然后，他走到胡清玄面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半天，喉结滚动，愣是没看出他究竟动了什么手脚。
从头到尾，胡清玄就站在那里，撑开一个盾，然后，他的对手就自己把自己咒死了。
“此战……胡清玄胜。”
裁判长老的声音干涩无比，宣布了这个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的结果。
观战席上，苏星河猛地坐回了椅子上，坚硬的扶手被他捏得咯吱作响，后背瞬间被一层冰冷的汗水浸透。
但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极致的、洞悉了恐怖真相的狂喜与战栗！
别人看不懂，他却在刚才那一瞬间，隐约猜到了！
反弹！
不，那不是简单的法术反弹！
胡清玄他……他不是用蛮力去对抗法术，他是直接篡改了法术本身！
他把“缚神咒”的攻击目标，从他自己，改成了施法者！
这种能力……已经不是“器”的范畴了！
这是在修改“道”的逻辑！
苏星河的脑海中，轰然炸开了一个他过去想都不敢想的词汇。
言出法随！
这已经……已经无限接近传说中那种神之领域了啊！
苏星河看着场中那个依旧风轻云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年轻人，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到了一种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渺小。
他终于明白胡清玄的真正可怕之处。
他不是在战斗。
他是在，定义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