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法殿外的天光有些刺眼。
云小小亦步亦趋地跟在墨渊身后，小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衣角，仿佛一松开就会被遗弃在这陌生而威严的地方。掌门最后那句“好自为之”和那深不见底的眼神，像一块冰，硌在她的心口。
直到踏上墨渊那柄青色飞剑，远离了主峰，呼啸的山风才让她略微回神。
“师父……”她仰起头，看着师父线条冷硬的侧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对不起……我……我不该去后山，不该听那个声音的话……”
墨渊没有低头，目光依旧平视前方，声音却比在山风中柔和了一丝：“修行之路，诱惑繁多。今日之劫，于你而言，未必是坏事。”
他没有斥责，也没有追问那“声音”的细节，这让小小紧绷的心弦又松弛了几分。她将脸轻轻贴在师父坚实的背脊上，感受着那份无言的安全感。
飞剑并未回落脚的小院，而是径直飞向清剑峰后山一处更为幽深的峡谷。此处云雾更浓，灵气却异常充沛，峡谷入口处笼罩着一层水波般的透明光幕，上面符文流转，散发出强大的禁制之力。
墨渊手捏法诀，光幕无声洞开。飞剑掠入，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谷内古木参天，奇花异草遍地，一侧崖壁上有一口洞府，洞口上方龙飞凤舞刻着“剑心”二字。这里，才是墨渊真正的清修之地，也是清剑峰的禁地。
“未来三月，你便在此处面壁。”墨渊收起飞剑，将小小带入洞府。洞内陈设极其简单，石床、石桌、蒲团，仅此而已，却一尘不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一股若有若无的、锐利的剑意。
安顿下来后，墨渊并未立刻开始教导，而是取出了几株灵气盎然的药材，正是幽冥草、赤阳花等物。他就在洞府中央，祭出一尊小巧的玉鼎，指尖灵火跳跃，开始炼制那平衡阴阳的药液。
小小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蒲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师父的动作行云流水，控火手法精妙绝伦，各种药材在灵火的淬炼下化作精纯的药力，彼此交融，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和谐气息。她体内那股因吞食蛇灵果而略显躁动的阴寒之力，似乎都在这药香中平复了些许。
“你灵根特异，寻常引气法门于你事半功倍。”墨渊一边操控着火焰，一边开口道，“从今日起，我传你《太阴导引术》，此术专为契合阴属性灵力者所创，能助你更有效地引导体内之力。”
随即，一段玄奥晦涩的口诀流入小小脑海。与幽荧强行塞给她的霸道法门不同，这篇《太阴导引术》中正平和，讲究循序渐进，如水银泻地，无声滋养。
在墨渊的指点下，小小尝试运转新的法门。起初还有些滞涩，但很快，她便感受到了不同。之前依靠幽荧法门和蛇灵果强行提升的灵力，虽然强大却如无根浮萍，躁动难安。而此刻，在这正统温和的功法引导下，那些力量仿佛被梳理的河流，开始温顺地沿着经脉流淌，与她的身体更加契合。
她甚至能感觉到，空气中那些冰蓝色的光点，主动地、欢快地融入她的身体，修炼效率何止提升了一倍！
看着小徒弟逐渐进入状态，气息趋于平稳，墨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他抬手将炼制好的、呈现出混沌色泽的药液打入小小身旁的一个石洼中，那石洼瞬间被药液填满，散发出氤氲气息。
“每日在此药浴一个时辰，疏导灵力，巩固根基。”
禁地的日子简单而充实。白日里，小小要么在墨渊的指导下修炼《太阴导引术》，要么浸泡药浴疏导体内过于庞大的阴寒之力，要么听师父讲解修仙界的常识与剑道基础。
墨渊话不多，但每一句都直指核心。他并非填鸭式灌输，而是引导小小自己去思考、去感受。小小的修为在稳步提升，对力量的掌控也越发纯熟，身上那股不受控制的阴寒气息渐渐内敛。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每当小小沉浸于《太阴导引术》的修炼时，心底那冰冷的声音便会发出不屑的嗤笑。
“迂腐！这等粗浅法门，吸收炼化一丝灵力要耗费半天功夫，何年何月才能拥有自保之力？”
“吾传你的《噬灵诀》，夺天地造化，吞万物精华，方是大道！昨日你若已练成，何须惧那小小戒律堂弟子？”
幽荧不断地用力量诱惑她，试图让她重新拾起那霸道危险的《噬灵诀》。小小咬着唇，内心挣扎。她知道幽荧的法门进境更快，但师父教导的功法更稳，更能让她掌控自身，而非被力量掌控。
她第一次，开始有意识地去思考，去分辨，而不是全盘接受那来自心底的蛊惑。
这一日，小小正在练习墨渊传授的一套基础剑诀动作，虽然只是形似，毫无威力可言，但她练得一丝不苟。墨渊在一旁静静看着，忽然开口：
“剑者，心之刃也。不在于形，在于意。你心有畏惧，故剑势迟疑。”
小小停下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师父。
墨渊走上前，并未握剑，只是并指如剑，随手向前一划。没有灵光闪耀，没有风声呼啸，但小小却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锐利的气息透指而出，仿佛能将前方的空气都切开。
“记住这种感觉。力量源于你自身，而非外物。恐惧，只会成为你的破绽。”
夜晚，小小浸泡在冰冷的药液之中，感受着药力丝丝缕缕渗入经脉，调和着阴阳。她回想起白天师父那看似随意，却蕴含至理的一指，又想起幽荧不断蛊惑的《噬灵诀》。
她隐隐明白，师父是在为她打下最坚实的基础，塑造她的“剑心”。而幽荧，则只想让她尽快获得强大的力量。
就在她心思浮动之际，心底幽荧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少了几分蛊惑，多了几分冰冷的郑重：
“小丫头，你以为你那师父，当真对你的秘密一无所知吗？”
小小身体猛地一僵。
“他只是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者……等你自己开口。”
“记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这人族仙门，你能完全信任的，唯有与你同生共死的……吾。”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师父……他真的知道吗？他是在等我自己坦白？
而与此同时，在主峰掌门静室之内。
玄诚道人盘坐于蒲团之上，对面水镜之中，映出的正是吴清风略显阴沉的脸。
“掌门师兄，即便墨渊巧言令色，将那妖气解释为阴煞之力，但此女终究是个隐患！让她留在墨渊身边，恐生大变！”
玄诚道人眼眸半阖，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缓缓道：
“墨师弟心中有数。那孩子……或许并非祸端，而是契机。”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水镜，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声音缥缈：
“毕竟，千年之期将至，那‘封魔渊’下的动静，是越来越大了。非常之时，或需非常之人。”
水镜那头的吴清风，瞳孔骤然一缩。
---
（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