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范平刻意调整了自己的行为。
他不再整日窝在房中“静养”，而是在天气晴好时，抱着那几本早已烂熟于心的启蒙读物，坐到院中的石桌旁，“吃力”却又“执着”地翻阅。
他有时会对着某个字“发呆”良久，有时又会因为“突然”想通某个词的涵义，而苍白的脸上露出一点点极淡的、转瞬即逝的“欣喜”。
他不再仅仅被动等待范闲来教，而是会在范闲或袁宏道来看他时，“怯生生”地提出一些关于书中典故、各地风物的疑问。
这些问题往往角度清奇，看似孩童天真的联想，细品之下却隐隐触及某些事物的关联与本质，远超一个刚识字的病弱孩童应有的思维深度。
范闲对此多是觉得弟弟聪慧，与有荣焉，耐心解答之余，提供的【欣慰】、【怜爱】等情绪点也稳定而丰厚。
而袁宏道，在几次“偶遇”范平提问后，那温润眼眸中的探究之色，果然又深了一分。
这一日，袁宏道亲自来到范平的小院，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封面无字的线装书。
“二公子近日勤学，进益颇快。”
袁宏道将书放在石桌上，笑容温和。
“老夫这里有一册前朝稗史，记录的皆是些民间趣闻、奇人异事，文字浅显，或许能让二公子解闷，亦可广见闻。”
范平心中微凛，知道这是袁宏道的试探来了。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喜和一丝受宠若惊，小手小心翼翼地抚过书册封面，仰起脸，用那双清澈（伪装）的眼睛望着袁宏道：“真……真的可以给我看吗？谢谢袁先生！”
“二公子不必客气。”
袁宏道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二公子对文字记忆尤佳，不知平日除了这些启蒙书籍，可还看过其他有趣的东西？”
范平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派天真，他歪着头“努力”想了想，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也……也没看什么……就是哥哥以前拿来的《山海图志》，里面画的那些会飞的鱼、长角的马……我记得比较清楚……还有，前几日听哥哥说起儋州暖玉，我就……就老想着，它为什么会自己发热呢？是不是里面也住了个小太阳？”
他巧妙地将自己“记忆力好”归结于对奇异图像的印象，并将“思维发散”引导向孩童式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袁宏道听着，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捋了捋胡须，笑道：“二公子童心未泯，想法天真烂漫，甚好。至于暖玉生热，乃是天地造化之功，并非内有太阳。”
他不再深究范平的“天赋”，转而与他闲聊了几句书中的志怪故事，便起身离开了。
范平看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表演暂时过关了。
他成功地在袁宏道心中塑造了一个“因久病而心智早熟、记忆力稍好、喜欢奇思妙想，但本质上仍是懵懂孩童”的形象。
这个形象，既解释了他的一些异常，又不会引起过度的警惕和忌惮。
【叮！来自袁宏道的探查欲+8！释然+5！】
余额回升到17点。
送走袁宏道，范平拿起那本前朝稗史，随手翻看起来。
书中的确记录了不少民间传说、地方异闻，文笔生动，倒也不失为解闷和了解这个世界底层风貌的读物。
然而，当他翻到书中后段，一篇关于“山精野怪”的记载时，目光却猛地一凝！
那篇记载描述了一种名为“石髓”的东西，据说生于深山灵脉之中，形如美玉，触手温润，能自行吸纳月华星光，散发微光。
古时山民偶得，佩戴之可强身健体，甚至延年益寿。
记载中还提到，曾有樵夫在黑山深处，见过夜间发出幽光的奇异石头，疑为“石髓”，但靠近者多迷途或遭遇不测，故被视为山精作祟，无人再敢探寻。
黑山！发光石头！石髓！
这描述，与范贵打听到的传闻何其相似！
这“石髓”，极有可能就是品质更高的气海石，或者是类似的天地灵物！
书中记载，将“石髓”的存在归于山精野怪的传说，这反而增加了其真实性！
因为无法解释，便蒙上了神话色彩！
范平的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线索串联起来了！
黑山之中，很可能真的存在一条灵脉，或者至少是富含气海石矿藏的区域！
而那所谓的“身份不明人物”和“冲突”，恐怕就是各方势力在暗中搜寻、争夺这些资源！
必须去！
无论如何，必须想办法去黑山看一看！
哪怕只是在外围，能找到几块品质好些的“石髓”或气海石，对他而言都是巨大的收获！
但如何离开澹州？
以什么理由？
他目光闪烁，脑中飞速的盘算。
要是直接提出去两百里外的黑山绝无可能。
或许……可以借“调养”之名，去澹州城外的某个庄子住上一段时日？
再找机会……
就在他心潮澎湃，暗自谋划之际，范贵再次通过狗洞传来了新的消息。
这次的纸条上，字迹显得有些急促：
“平哥儿，大事！黑山那边出事了！前几天进去探查的一伙人，据说死了好几个，逃出来的也疯了俩，胡言乱语说什么‘鬼打墙’、‘吃人的影子’！现在官府派了兵丁封了进山的路，严禁任何人靠近！那支北地商队的人也突然全都消失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范平捏着纸条的手指，骤然收紧。
死了人？疯了？鬼打墙？吃人的影子？
官府封山？商队消失？
黑山的凶险，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恐怖！
那不仅仅是人与人之间的争夺，似乎还涉及到了某些……无法理解的、诡异的存在！
他刚刚燃起的炽热念头，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去，还是不去？
机遇近在眼前，却伴随着致命的杀机。
范平坐在石凳上，望着院中凋零的秋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手中的那本稗史，仿佛也透出了一股森然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