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铁柱提供的地址，江阙带着林晓晓和白芊芊来到了一栋颇为老旧的居民楼。
楼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潮湿霉味。
敲开门，王铁柱局促地站在门口，脸色比直播时更显苍白，黑眼圈浓重，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皱巴巴的。
“大、大师…您、您们真的来了…”
他声音细若蚊蚋，眼神慌乱地扫过江阙和他身后的两位女孩，连忙侧身让开，“快、快请进，地方小，有点乱，对不起，对不起……”
屋内的情况比他描述的更甚。
一室一厅的小空间逼仄压抑，东西不多，但摆放得杂乱无章。
吃剩的泡面盒堆在茶几一角，电脑桌上蒙着一层薄灰，键盘缝隙里还能看见食物碎屑。
空气中除了霉味，还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独居且不擅长照料自己的男性的沉闷气息。
唯一“整洁”的是他的书桌，上面码放着一排排编程书籍，角度精确，与周围的混乱格格不入，仿佛是他内心秩序感仅存的堡垒。
白芊芊一进门就忍不住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林晓晓则眼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怜悯。
江阙倒是面不改色，径直走到沙发上唯一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手足无措、几乎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的王铁柱。
“问题，需要从根源解决。”
江阙开门见山，“你缺乏的，是确立自我边界的勇气和力量。”
王铁柱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我…我知道这样不好…可是，我怕…”
“怕他们不喜欢你？怕被孤立？怕失去那份虚假的‘和谐’？”江阙语气平淡，却字字戳心。
王铁柱身体微微一颤，头垂得更低了。
白芊芊忍不住插嘴，挥舞着小拳头：“喂！王铁柱！你醒醒！那些让你不舒服的人，根本就没把你当朋友！你的喜欢和顺从换不来尊重，只会换来变本加厉！”
林晓晓也柔声劝道：“铁柱大哥，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你的感受，你的需求，都值得被看见，被尊重。”
王铁柱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江阙的目光转向林晓晓，眼中闪过一丝考量。“晓晓，你的‘言灵’，或许能派上用场。”
林晓晓愣了一下：“我的言灵？大师，我的能力大多是预感或者一些简单的祝福…”
“不需要复杂的力量。”江阙打断她，“只需要一个‘引子’。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一点说出真话的‘勇气’，以及，让他的话，稍微‘重’那么一点。”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晓晓一眼。
林晓晓似懂非懂，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江阙重新看向王铁柱：“明天上班，第一个对你提出不合理要求的人，无论他是谁，拒绝他。”
王铁柱猛地抬头，脸上瞬间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恐惧：“拒、拒绝？这…这怎么行…万一是领导…万一他生气了…”
“就从他开始。”
江阙的语气不容置疑，“想想他是怎么对你的。把你当免费跑腿，随意侵占你的劳动成果，对你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
王铁柱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同事张伟那张总是带着理所当然表情的脸。
帮他带咖啡、拿快递、做本该属于他的报表部分…一次次，一回回。
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跳动，胃部也开始抽搐。
“我…我做不到…”他几乎要哭出来。
江阙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深邃的眼眸注视着他：“你不是一个人。晓晓的‘言灵’会辅助你。记住，说‘不’，是你的权利。维护自己，天经地义。”
林晓晓也走上前，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交叠在胸前，闭上眼睛，用一种空灵而柔和的声音轻声祈愿：“愿铁柱大哥，明日能寻回直言的力量，愿他的话语，能如磐石般坚定。”
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光，如同萤火，悄无声息地没入王铁柱的体内。
他只觉得浑身微微一暖，那冰封般的恐惧似乎融化了一丝丝，但更多的仍是排山倒海的忐忑。
第二天，王铁柱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心情踏入办公室的。
他低着头，尽可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坐在工位上，打开电脑，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他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呼吸都无比艰难。
林晓晓的“言灵”似乎起了点作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江阙的话——“说‘不’，是你的权利”，这给他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底气，但更多的还是对即将可能发生的冲突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办公室的人渐渐多起来。
熟悉的脚步声响起，那个让他脊背发凉的声音果然在身后响起了。
“哟，铁柱，来得挺早啊。”
张伟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一如既往地将自己的公文包随手放在王铁柱桌角的文件上，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们儿，帮个忙，楼下星巴克，老规矩，大杯拿铁，双份糖浆，快点啊，等着提神呢。”
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王铁柱就是他专属的免费外卖员。
王铁柱的身体瞬间僵硬了，血液仿佛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他张了张嘴，那个习惯性的“好”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脑海中江阙冷静的面容、白芊芊气愤的挥舞拳头的样子、林晓晓温柔的鼓励，以及那句“愿他的话语，能如磐石般坚定”交替闪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又深又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丝微弱的“言灵”暖流在微微鼓动，像是在推动他。
他转过头，看向张伟，声音因为极度紧张而干涩发颤，音量也不大，但却异常清晰地在一片办公区的嘈杂中传开：
“不…不好意思，张哥…我、我现在没空，你自己去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张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那双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你说啥？”
办公室原本的键盘敲击声、低声交谈声，也诡异地安静了几分，好几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过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王铁柱，这个办公室着名的“老好人”、“软柿子”，今天居然…拒绝了？
拒绝了张伟？
王铁柱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手心全是冷汗，但他看着张伟那震惊的表情，体内那点“言灵”的力量仿佛又壮大了一丝，支撑着他没有立刻瘫软下去。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
“我…我说，我没空，你自己去买。”
“嘿？！”
张伟终于反应过来，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涌上心头。
他习惯了王铁柱的唯唯诺诺，这突如其来的反抗让他觉得无比丢面子。
他下意识地就想像以前一样，用手重重地去推搡王铁柱的肩膀，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谁才是这里“说了算”的人。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王铁柱肩膀的一刹那，异变发生了！
也许是王铁柱因为紧张而身体僵硬，也许是真的有那么一点点“言灵”的作用下“话语如磐石般坚定”的隐喻在起作用，张伟这带着怒气、力道不轻的一推，竟然像是推在了一堵无形的墙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王铁柱的身体晃都没晃一下，反而是张伟自己，因为用力过猛且推在了意想不到的“稳固”目标上，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哎哟喂！”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张伟整个人以一个极其滑稽的姿势，脚下踉跄，“噗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手里刚拿出来准备让王铁柱“顺便”帮忙报销的发票，也脱手飞出，如同天女散花般，飘飘扬扬地落了他一身。
“噗——”
不知是哪个同事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随即又赶紧憋住。
整个办公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张伟，又看看那个依旧僵硬地坐在工位上、脸色煞白但终究没有倒下的王铁柱。
王铁柱自己也懵了，他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一幕。
他看着地上龇牙咧嘴的张伟，大脑一片空白。
而远处，通过白芊芊不知用什么方法弄来的微型监控设备（美其名曰“远程督导”）看到这一幕的江阙一行人……
白芊芊在公寓里直接笑倒在沙发上，捶着抱枕：“哈哈哈！哎呦我不行了！言灵还能这么用？物理站稳？效果拔群啊晓晓！”
林晓晓也捂着嘴，眼睛弯成了月牙，又是好笑又是担心：“我…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就是希望铁柱大哥能坚定一点…”
江阙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看着屏幕上那个虽然吓傻了但终究没有妥协的王铁柱，淡淡道：
“第一步，总算卖出去了。”
“虽然，效果有点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