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苏马场的毡房里,炉火烧得正旺,铜壶在火上“咕嘟咕嘟”唱着歌。林墨蹲在炉边,把掰碎的茯茶往壶里撒,茶叶在滚水里舒展,像一群刚睡醒的小鱼。
“盐放多了。”苏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点笑意。她刚从外面喂完马回来,毡帽上还沾着雪粒,说话时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小小的雾团。
林墨没回头,往壶里又舀了勺牛奶:“你怎么知道?还没尝呢。”话里却没了之前的火药味,像被炉火烤软的棉花。
这是她们和解后的第一个清晨。昨天在雪地里骑雪地摩托时,林墨的围巾被风吹进冰缝,苏晚二话不说就趴在雪地上,伸手去够那团红色的布料,冰碴子钻进她的袖口,冻得她胳膊都紫了。林墨把围巾拽上来时,发现苏晚的手背上划了道血口子,血珠滴在雪地上,像开出朵小小的花。
“以前我奶奶煮奶茶,总说‘吵架后煮的茶,得多放奶,少放盐’。”林墨用木勺搅着锅里的奶茶,泡沫顺着壶嘴溢出来,在炉边结了层薄冰,“她说奶是甜的,能化掉心里的火气。”
苏晚在她身边蹲下,往炉里添了块干牛粪,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两人的脸都红扑扑的。“我爸以前跟我妈吵架,就会去买块哈萨克族的奶疙瘩,往奶茶里扔一块,说‘这玩意儿甜,比道歉管用’。”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块黄澄澄的奶疙瘩,“昨天路过村子买的。”
林墨看着那块奶疙瘩,突然想起小时候和妈妈吵架,妈妈总会在她的粥碗里藏块糖,不说软话,却用最实在的方式哄她。原来不管是汉族还是哈萨克族,表达和解的方式都这么像——不用刻意说“对不起”,一杯热茶,一块糖,就把那些没说出口的歉意都融进去了。
奶茶煮好时,毡房的门被推开,带进来一阵冷风。租雪地摩托的牧民大叔端着盘包尔萨克走进来,看着她们笑着说:“刚才还看见你们俩脸鼓鼓的,现在就一起煮奶茶了?年轻姑娘的脸,比这草原的天气变得还快。”
林墨把奶茶倒进两个搪瓷碗,往苏晚碗里多放了块奶疙瘩:“大叔不懂,我们这是在‘以茶释前嫌’。”苏晚的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像在说“谢谢”,指尖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皮肤传过来,暖得像炉子里的火。
喝奶茶时,林墨发现苏晚的手背上缠着纱布,是她昨晚用急救包给包扎的。“还疼吗?”她轻声问,用自己的碗碰了碰苏晚的碗,发出清脆的响声。
“早不疼了。”苏晚喝了口奶茶,眉眼弯起来,“你看,这奶茶比昨天的甜。”其实林墨知道,她根本没放多少糖,是心里的火气消了,连带着味道都变甜了。
外面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毡房的羊毛顶上,发出“簌簌”的声响。林墨看着窗外的雪花,突然想起在独库公路暴雪里,她们也是这样挤在养护站的火炉边,分喝一杯奶茶。那时候的奶茶很烫,现在的奶茶很甜,不变的是身边的人,和那份吵不散的默契。
“下午去冰川,我给你拍张照。”林墨抹了抹嘴,碗底还剩点奶渣,“就拍你站在蓝冰上的样子,肯定好看。”
苏晚笑着点头,往她碗里又舀了勺奶茶:“那你得站远点,别掉冰缝里,我可不想再伸手去捞你。”话里带着调侃,却把自己的手套往林墨手里塞,“这副厚,你戴着。”
奶茶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像层温柔的纱。林墨突然明白,和解后的第一杯奶茶,从来不是为了忘记争执,而是为了记住——记住对方为你弯腰捞围巾的瞬间,记住争吵时藏在狠话里的关心,记住那些像奶茶泡沫一样,看似会消失,却早已融进彼此生命里的温柔。
就像此刻,炉火烧得正旺,奶茶还冒着热气,窗外的雪花落得安静,她们的影子在毡房的墙壁上靠在一起,像幅再也不会分开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