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金銮殿上那压抑肃杀的政治博弈同时,皇宫深处,一间与世隔绝的静室之内,正进行着另一场无声的战争。
陆冥盘膝坐在蒲团之上。
静室四周的墙壁上刻满了繁复的阵纹,将内外的一切气息与窥探彻底隔绝。他的身旁,堆放着一瓶瓶从皇室宝库中取出的珍贵丹药,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药香。
在葬渊剑的支撑与姬瑶月不计代价的资源倾注下,他突破至筑基期后虚浮的根基已初步稳固。伤势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灵力运转。
然而,陆冥心中没有半分轻松。
白骨夫人临死前那怨毒的诅咒,以及她记忆中透露出的、关于“天渊净化计划”的惊天之秘,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必须尽快从那片庞杂的记忆海洋中,打捞出所有关于厉恨天的情报。
他深吸一口气,沉下心神,主动向那股被【饕餮战骨】禁锢在识海深处的力量探去。
瞬间,血色的洪流奔涌而至,陆冥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一座由鲜血与骸骨构成的炼狱。
他“看”到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在族人的欺凌与背叛中,眼神如何一点点变得冰冷;他“看”到了,她为了力量,将自己浸泡在毒虫之池,任由万千毒物啃噬,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看”到了,她亲手将昔日的仇人炼成活尸,脸上露出病态而满足的笑容;他“看”到了,无数场血腥的祭祀,无数生灵在绝望中被抽干魂魄……
这些画面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附着其上的情绪——那深入骨髓的怨毒,永不满足的贪婪,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嫉妒,以及玩弄权术、草菅人命的麻木。
这些负面情绪如最猛烈的剧毒,疯狂侵蚀着陆冥本就因复仇而伤痕累累的心神,被【饕餮战骨】长久压制的心魔,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盛宴”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壮大。
陆冥的识海中,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黑色魔影悄然凝聚。
“看到了吗?”黑色的陆冥微笑着,声音充满了诱惑,“痛苦、挣扎、坚守……多么可笑。力量,才是一切。放弃你那无谓的底线,与我融合,吞噬这一切。你将成为天地间最自由、最强大的存在,再也无人能伤害你,再也无人能背叛你。”
外界,静室之中。
陆冥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紧闭的双眼下,眼球疯狂转动。他的皮肤变得滚烫,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魔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从他体表的毛孔中溢出,在他周身盘旋缠绕。
守在静室门外的夜隼和老太监魏忠,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脸色同时剧变。
“不好!是走火入魔的征兆!”魏忠失声叫道。
夜隼握紧了腰间的短刀,却不敢靠近。这种心魔反噬,外力根本无法干预,强行打断,只会让陆冥神魂俱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的身影如清风般飘然而至。
“让开。”闻人芷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她推门而入,看到陆冥的状态,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在陆冥身后盘膝坐下,纤纤玉指结成一个玄奥的法印。
“心若琉璃,内外明澈,静能生慧,普度众生……”
天机阁不传之秘《静心普善咒》,从她口中低声吟诵而出。一道柔和而纯净的清光自她掌心亮起,如同一匹温润的月光织成的锦缎,缓缓笼罩住陆冥的身体。
识海内,这股清光化作清泉,暂时阻滞了心魔黑影的侵蚀。
但白骨夫人一生积累的负面情绪实在太过庞大污秽,如同墨汁染缸,清泉的净化之力很快便显得杯水车薪。黑色的陆冥只是被稍稍逼退,便再次狞笑着步步紧逼。
“没用的……放弃吧……”
陆冥的意识,如风中残烛,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
就在这最后一刻。
他胸口处,那枚自幼佩戴、早已被血污浸透、平平无奇的木坠,突然毫无征兆地散发出一股暖流。
这股暖流并不耀眼,也不炽热,却比闻人芷的《静心咒》更宏大,更温润,仿佛是春天里第一缕照进心田的阳光,仿佛是母亲在耳边最温柔的呢喃。
暖流直接注入陆冥的识海,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没有法则的激烈交锋,如同太阳升起,迷雾便自然散去。
那不可一世、蛊惑人心的心魔黑影,在这股暖流的照耀下,发出一声充满不甘与恐惧的尖啸,瞬间被冲刷得支离破碎,最终消散于无形。所有驳杂、污秽的记忆,也被这股力量强行包裹、压缩,暂时封存在了识海的最深处。
“噗通。”
外界,陆冥身体猛地一松,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闻人芷收回功法,脸色苍白地扶住他。她的目光,却惊疑不定地落在了陆冥胸口那枚已恢复平淡无奇的木坠上。
身为天机阁圣女,她自问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
可这枚看似凡木的坠子,她竟完全看不透其分毫来历。
“此物……竟能镇压【饕餮战骨】的反噬,其源头甚至在天机阁的认知之外……”她凝视着那枚木坠,轻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撼。
“陆冥,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