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的血腥味还没散干净。
北方的风，就送来了狼的气味。
漠北草原，瓦剌金帐。
巨大的帐篷戳在苍茫的天地间。
数不清的牛羊铺在地上，一眼望不到头，剽悍的骑士来回跑动，卷起满天灰尘。
帐子里，酒气混着烤肉的焦香，闻着就让人上头。
瓦剌太师也先，高高坐在铺着厚狼皮的宝座上。
他身板壮的像头熊，一张脸满是风霜刻出的褶子，那双眼里全是贪婪和野心。
几天前，一个信使从京师九死一生逃了出来。
他带来了武清侯石亨的密信。
信里，石亨舔着个脸，把京营内斗防务空虚的现状描绘了一遍。
还附上了一份京畿防务图，细的吓人。
也先的指节一下下敲着扶手，咧嘴一笑，满是残忍。
“土木堡的辉煌。。。又要重现了。”
他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帐里所有的部落首领却都激动得发抖。
“太师！”
一个长满胡子的大汉猛的站起来，把手里的羊腿骨头狠狠砸在地上。
“明国哪帮软骨头，皇帝太子都病了，京城里最能打的兵都在自己人打自己人！现在不南下，等什么！”
“没错！石亨那条狗说的对，这是长生天给我们的机会！”
“太师，下令吧！儿郎们的马刀，已经等不及要喝明人的血了！”
帐内的人一个个都激动的不行，脸上全是贪婪。
也先站了起来。
帐篷里一下就安静了。
他扫过手下最猛的战士们，声音冷的像草原的寒风。
“传我将令！”
“集结十万铁骑，绕开大同那几块硬骨头，沿着石亨指出的那条路，直扑京师！”
他张开双臂，像是要抱住整个天下。
“我要让明国人瞧瞧，谁才是这片地真正的主人！我要在北京城里，给我的勇士们，开最大的庆功宴！”
“嗷——！”
狼一样的嚎叫，从金帐里喷出来，传遍了整个草原。
十万铁骑，黑压压一片，开始向南冲去。
他们的目标明确又疯狂。
大明京师！
。。。
几乎同时，大明兵部。
空气里闷的能拧出水。
“八百里加急！宣府急报！”
“八百里加急！居庸关急报！”
信使连滚带爬的冲进公堂，身上的铠甲还带着塞外的风沙，嗓子哑的快没声了。
“于少保！不好了！瓦剌。。。瓦剌十万大军，绕开了所有关隘，冲破了长城防线！正以每天两百里的速度，冲着京师来了！”
兵部尚书少保于谦，正站在巨大的京畿舆图前。
他鬓角已经白了，但腰杆挺的笔直。
听到军报，他那张一向稳重的脸上，一点慌乱都没有，只是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每日两百里。。。这不是骚扰，这是要奔袭决战。”
于谦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后落在一个点上。
“他们的路线，躲开了所有我们重兵布防的坚城，直插心腹。这不是简单的军事行动，这是早就计划好的突袭。”
他回头，看向堂下脸都白了的兵部官员。
“立刻，敲响景阳钟！”
“上奏陛下，紧急朝会！”
。。。
奉天殿。
天刚蒙蒙亮，本该安静的时候，现在却乱成了一锅粥。
瓦剌大军压境的消息，一下让整个朝堂炸开了锅。
“完了！完了！土木堡的祸事又要来了！”
“十万铁骑啊！京营刚内乱完，人心不稳，怎么打？”
“南迁！必须南迁！学前宋，先躲一躲，以后再想办法！”
哭的，喊的，吵的，叹气的，什么声音都有，把这帝国最威严的大殿，搞成了菜市场。
徐有贞领着一批文官，跳的最欢，使劲鼓吹“南迁”投降。
“陛下！”
徐有贞跪在殿里，一把鼻涕一把泪。
“京营新败，锐气没了，不能野战！这时候跟瓦剌硬碰硬，就是拿鸡蛋碰石头！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陛下您的安危，臣求您，先去南京吧！”
“对！徐大人说的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求陛下南迁！”
一群官跪在地上，哭声震天，好像大明明天就要亡国。
龙椅上，刚“病好”的景泰帝朱祁钰，看着下面这群熊样的臣子，气得袍子都在抖，脸都青了。
“住口！”
他一拍龙椅扶手，发出闷响。
“南迁？你们是要朕扔下祖宗陵寝，扔下北方亿万百姓，去做那偏安一头的丧家狗吗？”
皇帝发火，暂时压住了场面。
但主和派的官只是低着头，眼里还是那副怂样。
于谦出列，声音跟洪钟一样。
“陛下！京师是国的根本，天下人心的根，绝不能扔！臣愿意跟京师共存亡！”
“于少保，你这是意气用事！”
徐有贞立刻顶了回去。
“你拿什么守？拿那些刚放下屠刀的叛军，还是拿你桌上的笔墨纸砚？”
“你！”
于谦气的胡子都在抖。
朝堂又吵了起来，主战和主和的两派，跟斗鸡似的，互相攻击，谁也说不服谁。
就在这片混乱里，一个清亮，却带着不许人怀疑的威严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谁说京营无力野战？”
众人顺着声音看过去。
大殿门口，太子朱见济一身戎装，大步跨了进来。
他身上还带着清晨的寒气，还有一股淡淡的硝烟和血腥味，是平定兵变时留下的印子。
他没穿那身复杂的太子朝服，一身利落的武备，一下就把这殿里头软弱跟害怕的气氛给戳破了。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不由自主的盯在他身上。
“儿臣，参见父皇。”
朱见济走到御前，行了个礼，然后转身，面对满朝文武。
那张还很嫩的脸上，没有一点慌乱，只有冰一样的冷静。
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徐有贞那些人，冷笑一声。
“一开口就是老投降派了。我大明的脸，就是被你们这帮软骨头丢尽的。”
“殿下！您。。。”
徐有贞被噎的满脸通红。
朱见济懒得理他，大声说。
“南迁？亏你们想的出来！我大明太祖皇帝定都在这，就是要‘天子守国门’！今天扔了京师往南跑，明天瓦剌就能在长江喝马！到时候，天下分裂，祖宗丢人，你们谁担得起这个千古骂名？”
他上前一步，声音猛的拔高。
“不错，京营是刚打了一场内乱。但那不是内耗，是刮骨疗伤！是去腐生肌！”
“现在的京营，将不认兵兵不认将的老毛病没了！上下一条心，吃空饷喝兵血的毒瘤也切了！剩下的人，可能心里还有点怕，但他们更懂得皇恩浩荡！他们更明白，只有保卫京师，保卫陛下，才有好日子过！”
“这，才是一支知耻后勇，可以一战的虎狼之师！”
朱见济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地上都有声。
那些原本拿不定主意的官，听的热血上涌，脸上的害怕渐渐被一种叫“希望”的情绪换掉了。
而那些主和派，一个个脸色跟土一样，说不出话来。
说完，朱见济猛的转身，对着龙椅上的景泰帝，撩起战袍，单膝跪地。
他抬起头，那双黑亮的眼，烧着火。
“父皇！”
这一声，充满了决心和力量。
“儿臣恳请父皇，准许儿臣协理军务，跟于少保一起，布防京师，迎击北虏！”
他没有停顿，声音响彻整个大殿，每个字都像是用血铸成的。
“儿臣在此立下军令状！”
“瓦剌不退，儿臣与京师共存亡！”
“瓦剌不退，儿臣与京师共存亡！”
这决绝的誓言，在奉天殿里来回响，震得每个人都头皮发麻。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一个九岁的太子，在国家危亡的时候，没有躲在深宫里。
他选择穿上军装，跟国家一起，跟城池一起。
这份担当，这份气魄，让无数老油条官僚，都臊的慌。
“好！好！好！”
景泰帝激动的从龙椅上站起来，他看着跪在下面的儿子，眼眶都红了。
“不愧是朕的儿子！不愧是我大明未来的君主！”
他走下台阶，亲手把朱见济扶起来。
“朕准了！”
他转身面对群臣，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全出来了。
“传朕旨意！此战，以于谦为三军总帅，总督各路兵马！太子朱见济协理军务，参赞军机！”
“凡有敢言南迁者，以通敌论处，斩！”
最后一声“斩”，杀气四溢。
徐有贞那些人浑身一软，瘫在地上，在不敢多放一个屁。
朝堂上死气沉沉乱糟糟的气氛，被朱见济一个人，强行扭了回来。
一场决定大明国运的京师保卫战，就此拉开序幕。
大战将至。
但没人知道，这支刚换完血的新军，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腥风血雨。
而太子殿下和于少保，又将用什么想都想不到的战法，来对付那十万如狼似虎的瓦剌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