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睁开眼时，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倒还不如做梦了，至少在梦里她还是能看的清晰，涂山念这样想。
“醒了。”
三藏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只是这声音却不似以往那样柔和，沙哑的嗓音听的涂山念眼眶发酸：“师父。”
“嗯。在呢。”
“你喝些水。”
“方才已经喝过了。”
“师父。”涂山念偏头把脸往三藏胸口上蹭：“你抱紧我些。”
三藏的胳膊稍稍用力了些，涂山念笑了，她抬手想去摸三藏的脸，可惜她看不到，手在空中摸索了半天，三藏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涂山念颤抖着手动作轻柔的触碰：“师父生的这样好看，我怎么看都看不够。”
三藏忍着泪意，柔声安慰她：“看不够就一直看，直到你看腻了为止。”
“其实过了这么久，我还是喜欢当初在西牛贺洲的日子，小小的一间木屋，有花有草，就我们两个，还有几只鸭子……”
三藏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还是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那便等我们取完真经，我陪着你一起，再去寻这么一处静谧之地，种些花草果树，养条小狗。”
他紧紧的握住涂山念的手，泪水一滴一滴的往外流，有几滴落在了涂山念的脖子上。
“阿念，你说过的永远不会弃了我，你不能食言听到了吗？”
涂山念无力的瘫倒在他怀里，口中喃喃着：“你再抱紧些，我好冷……”
把小狐狸裹进被子里，三藏起身去桌上端煮好的稀饭，涂山念依旧是尝不出味道，她看不见，可三个徒弟却是看的分明，从涂山念怀孕的第三天开始，一连四天，三藏每天都会给她煮这么一碗嫣红的“稀饭”。
尽管无甚滋味，但涂山念喝完之后总是觉得心口处热热的，驱散了她骨髓里的寒冷。
“师父莫不是有什么法宝？经了你手之后的食物比天上的灵丹妙药还要灵验。”
三藏给她掖了掖被角：“那你可要快些好起来。”
温润如玉的僧人贴住她的额头，咬着牙，语气中甚至带上一丝不顾一切的决绝：“你休想再舍下我！上穷碧落下至黄泉，我都随你去了！”
涂山念的眼角溢出些泪水，但她其实还是不太相信三藏真的能为了她舍去一切，唐三藏是天下人的圣僧，若她真的死了，就算是为了取西经这份重任，三藏也会活下去的。
可显然悟空他们并不这样想，他们亲眼见过自家师父为了救阿念对自己的狠模样，柔和了半辈子的圣僧头一回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师父，你别进宫去。我不想让你走。”涂山念抓着三藏袖口不放，三藏往下看去，枯瘦的手臂上根根青筋分明，消瘦的就剩下一把骨头了，让人心疼的紧。
他把涂山念抱在怀里，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不走，听话，睡一会儿。”
等涂山念真的睡熟了之后三藏把她放在床上，扯过被子给她严严实实的盖上去，手指在她毫无血色的唇上轻抚，最后也只是转身走了出去。
老板本就是个善良的姑娘，再加上三藏好话说尽，于是很爽快的就答应先照看着涂山念。
师徒四个进了宫。
当初刚来这皇宫的时候，他们几个是坐着轿子，有说有笑的进去的，那时涂山念还故意调戏他问着“为什么穿袈裟”，可如今……
想到床上他心尖尖上的小姑娘油尽灯枯的模样，三藏眼眶一红。
早就女官等候着要伺候他们换衣服，宫里同时迎进来三个美男子的消息流传在大街小巷，而被犒劳三军的八戒一路上也没少被动手动脚，想起前几日涂山念挡在他面前“大肆表白”的场面，尽管面前的女子都个顶个的美貌，他也提不起一点兴趣。
三藏在更衣时尽管有意避开三个徒弟，却不想胸口上狰狞的伤痕却仍旧是被他们看在眼里，一共四条伤痕，新伤叠旧伤，道道都是皮肉外翻，谁又能想到这些伤都是自己那个柔弱的师父亲手拿刀割开的呢？
吃了唐僧肉真的能长生不老，本来早该气血耗尽而死的涂山念硬生生是被这四天每天一碗掺着三藏心头血，胸前肉的稀饭给吊着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悟空知道这几天三藏想尽了一切办法，他也听见三藏双手合十，求过了他能叫的上名字的每一位神佛，上到如来佛祖，下到山神土地，每次说的话就一句——哪怕是阿念所受的一切都千倍万倍的加注到他身上，哪怕他下十九层地狱受千世轮回之苦，哪怕他魂飞魄散挫骨扬灰他都心甘情愿，他只求涂山念能好好的度过余生。
悟空从没见过这样的三藏，他和老沙聊天的时候听他说话，那次他被红孩儿的三昧真火烧的没了半条命时，师父跪下来求过，他说他愿意用自己的二十年阳寿来换他平安。
但他和涂山念不一样，涂山念是三藏用命爱着的人。
悟空鼻子一酸，垂下头替三藏整理一下衣袍。
看着镜子里一身红色新郎官服饰的自己，三藏突然就想起了涂山念平时里穿红衣的样子。
若是她没出事，她定是会顶张扬的穿一身大红嫁衣拎着弑神枪的走进来，拉过自己的手对国王得意的挑眉说：“他是我的。”
可惜……
一直到整个仪式走下来，他都没能看到他的红衣小姑娘来抢亲。
悟空他们各自饮下贺喜酒之后纷纷软倒在座位上，破妄金瞳扫视过整个宫殿，悟空给他们传音——师父，这里竟是一个极高明的阵法，国王给我们的酒里下了药！
八戒恨恨的磨牙：这国王到底想干什么？
老沙忧心忡忡：她是要杀了我们吗？那她说的落胎泉泉水是真的吗？会给阿念吗？
“礼成——”
国王笑着侧身示意三藏随她入寝宫，三藏回头看了眼倒在座椅上的三个徒弟，没有动。
国王的笑容中多了一丝疯狂和冰冷，她从身边侍卫手中抽出长剑抵在三藏脖子上：“相公，不随我入洞房吗？”
主持成亲仪式的国师笑着走到了悟空他们身边，一条蝎尾从她身后探出，悟空惊的瞪大了眼睛，这国师竟是个妖怪，可为何他没能看出来？
蝎尾上的毒针各自在兄弟三个头上蛰了一下，三兄弟顿时感觉头痛欲裂。
“悟空！八戒！悟净！”
三藏不顾自己脖子上的长剑，转身就要冲过去查看徒儿们的状况。国王扯着他的衣领粗暴的把人拽回来：“相公慌什么？你的徒儿们本领都太大了，若不使些小手段我们怎么能安心的共度春宵呢？”
“哪个要与你共度春宵？他是我的！”
熟悉的声音自殿外响起，三藏他们都齐齐的向着殿门外看去。
涂山念没有束发，凌乱的发丝随风飘动，一根白色的丝带遮住了眼睛，她的脸上还带着伤口，仍在滴滴答答的渗着血，弑神枪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宽大的淡蓝色纱裙也被鲜血浸泡，遮住了她隆起的腹部。
她喘着气把弑神枪往地上一立，自己斜着身子倚在弑神枪上：“我说，你对你女儿国的兵力是有多自信，才能妄想用一支军队就能拦住我？”
她反手握住弑神枪，枪尖一划，房梁上的大红绸缎落在她的肩上，就像是——披上了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涂山念一步一步的走向三藏。
“阿念……你怎么来了？”三藏望着她浴血的身影，眼底含泪。
涂山念抬手在自己伤口处抹了一下，带着未干涸鲜血的指尖划过她的嘴唇，她低头轻笑了一下，声音慵懒中又带了一丝病态的沙哑：“来抢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