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默哥,能不能商量个事儿?”
片场角落,苏哲正在由道具师为他膝盖上绑那种特制的、厚得像棉被一样的护膝,以及一些臀部、背部的防护措施。
他一边回头,一边用一种看“刽子手”的眼神看着正在手里掂量那根藤条的林默。
“这藤条虽然裹了布,但听着风声怪渗人的。待会儿您下手能不能……稍微借点位?或者高抬贵手,只打雷不下雨?”
林默试着挥动了一下手里的藤条,“咻”的一声破空声,听得苏哲一哆嗦。
“放心。”林默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露出了一个标准的长兄式微笑,“我有数。顾清明打顾清河,那是打在弟身,痛在兄心。我会打得很有‘分寸’的。”
苏哲看着那个微笑,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后背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他转头看向正在监视器后面坏笑的林淮导演,心中哀嚎:这哪里是拍戏,这分明是渡劫来了啊!
……
“场务清场!祠堂夜训,第52场,一镜一次!”
随着副导演的一声吆喝,原本喧闹的片场瞬间安静下来。
灯光组早已调整好了光线。
这是一间幽暗深邃的祠堂。
高高的供桌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顾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显得庄严肃穆,甚至带着几分阴森。
苏哲饰演的顾清河,此刻正跪在祠堂正中央的一个蒲团上。
他身上的丝绸长衫已经有些凌乱,酒劲虽然醒了大半,但那股子宿醉后的头疼和面对列祖列宗的恐惧,让他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像一只受惊的鹌鹑。
“Action!”
镜头缓缓推进,从那一排排冷漠的牌位,移到了顾清河那张惨白的小脸上。
“嘎吱——”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顾清河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把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沉稳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
林默饰演的顾清明走了进来。
他已经换下了去醉仙楼时的那身衣服,穿了一件深灰色的居家常服,手里拿着那根象征着家法的藤条。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供桌前,恭恭敬敬地给祖宗牌位上了一炷香。
青烟袅袅升起。
顾清明转过身,背对着烛光,那张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那双镜片后泛着寒光的眼睛。
“醒了?”
淡淡的两个字,没有丝毫温度。
“大……大哥……”顾清河的声音带着哭腔,也不敢抬头,“我……我错了。”
“错了?”
顾清明走到他身后,用藤条轻轻敲了敲他的背脊,“挺直了!”
顾清河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挺直了腰板,跪得笔直。
“说说看,错哪了?”顾清明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种压迫感却越来越强。
“我……我不该去那种地方……不该喝酒……不该跟人争执……不该给家里惹麻烦……”顾清河结结巴巴地列举着自己的罪状,越说声音越小。
“哼。”
顾清明冷笑一声。
“看来酒还没醒透。”
话音未落,风声骤起!
“啪!”
一声脆响!
藤条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顾清河的背上。
“啊——!”
苏哲这嗓子惨叫,绝对是真情实感,没有半点表演痕迹。
虽然藤条裹了布,虽然背后已经做了防护,虽然林默收了力,但那种痛感还是瞬间炸开了。
“这一下,是罚你不知自爱,涉足烟花之地,辱没斯文!”
顾清明的声音严厉如铁。
“啪!”
又是一下!
“这一下,是罚你不知深浅,酒后失德,败坏家风!”
顾清河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身子直哆嗦,却不敢躲,只能硬扛着。
“啪!”
第三下!
“这一下,是罚你交友不慎,被人当枪使还不自知!蠢钝如猪!”
三下打完,林默停了手。
他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弟弟,原本严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深吸一口气,将藤条扔在一边,发出一声闷响。
“顾清河,你给我仔细听着!”
顾清明蹲下身,视线与弟弟齐平。
他伸出手,有些粗鲁地捏住顾清河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今天你惹了祸,要赔一百块大洋,咱们顾家赔得起。哪怕是一千块,只要能买个平安,我也认。”
他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却变得更加沉重。
“但我赔不起你这条命!”
顾清河愣住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大哥。
“现在外面是什么世道?兵荒马乱,人心叵测!你以为那些捧着你的狐朋狗友是真的看得起你?他们是看中了你是顾家的二少爷!是一只待宰的肥羊!”
顾清明的眼神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和后怕。
“今天是你运气好,遇到的人还算斯文,没有真正动手。若是哪天喝醉了,被人算计了,签了什么卖身契,或者是被人绑了票,甚至是直接被……你让我怎么跟爹交代?怎么跟地下的娘交代?!”
这番话,字字诛心。
顾清河终于明白了大哥的良苦用心。
他看着大哥那张虽然冷峻,却写满了担忧的脸,心中的委屈瞬间化作了愧疚。
“哥……我真的知错了……”
他猛地扑进顾清明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再也不敢了……哥你打死我吧……”
林默的身子僵了一下。
他垂下眼帘,看着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弟弟,那原本捏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抬起手,有些笨拙地拍了拍顾清河的后背,动作轻柔,与刚才挥舞藤条时的狠厉判若两人。
顾清明叹了口气,语气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那一丝无奈和温和。
“行了,别嚎了,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
他把顾清河推开,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有些嫌弃却又仔细地帮他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这件事,我已经压下去了。老刘那边我也封了口。爹回来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哪也不许去。”
顾清河吸了吸鼻子,乖巧地点头:“嗯,我都听哥的。”
“还有。”
顾清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恢复了那副严厉长兄的模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晚你就跪在这,对着列祖列宗好好反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让顾清河感到绝望的弧度。
“另外,为了让你静心养性,戒除浮躁……把《黄帝内经·素问》篇,给我抄十遍。”
“啊?!”
顾清河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十……十遍?哥!那是《素问》啊!那是上万字啊!你是要抄死我啊!”
“怎么?嫌少?”顾清明挑眉,“那就加《灵枢》篇,也抄十遍。”
“别别别!不少!一点都不少!”顾清河吓得连连摆手,如丧考妣,“我抄!我抄还不行吗!”
“明天早上我要看到第一遍。”
顾清明说完,不再理会弟弟的哀嚎,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待会儿老刘会给你送点吃的来,酒后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多少还是要吃点。别等爹回来了,看见你饿瘦了,到时候老头子细查缘由,挨打的可就是咱俩了。”
说完,他推开门,走进了夜色之中。
只留下顾清河一个人跪在空荡荡的祠堂里,看着桌上那瓶不知何时多出来的跌打酒,又哭又笑。
……
“cut!完美!”
林淮导演兴奋地一拍大腿,“过了!这一条保一条,情绪太到位了!尤其是最后那个反转,那种兄弟之间的羁绊,绝了!”
随着导演的一声令下,原本还沉浸在悲伤氛围里的片场瞬间活了过来。
“哎哟我的妈呀……”
原本跪得笔直的苏哲,瞬间瘫软在蒲团上,一边揉着膝盖一边龇牙咧嘴,“默哥,你那是真打啊!我感觉我背上肯定肿了!”
林默笑着走回来,伸手把他拉起来:“谁让你演得那么欠揍呢?我那叫沉浸式教学。再说了,我收了八成力呢,听着响而已。”
“八成力就这样了?那你全力是不是能把我送走?”苏哲苦着脸吐槽。
“那得看你抄书抄得怎么样的。”林默戏谑地指了指旁边道具组准备好的一摞纸笔,“顾二少爷,别忘了,十遍《黄帝内经》哦。”
“导演!这能不能不算啊!”苏哲惨叫着看向林淮。
林淮摘下鸭舌帽扇了扇风,笑眯眯地补了一刀:“我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为了让你保持这种‘被压迫’的状态,以及你这角色本身医生的人设。接下来的空闲时间,你就真的抄一抄吧。虽说不一定是十遍,抄一抄静静心学习学习,了解了解咱们老祖宗的智慧也是好的。”
“啊——!我要离家出走!我要回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