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和低沉呓语如同死亡的潮水,沿着绷直的巨大锁链自浓雾深处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每一次摩擦,每一次若有若无的呻吟,都敲打在陈旦和苏晚晴紧绷的神经上。
背上的艾拉颤抖得更加剧烈,灰败的纹路明灭不定,那深藏的“硬核”跳动得如同失控的心脏,既渴望又恐惧,与远方那搏动的暗影产生着令人不安的共鸣。她无意识地挣扎着,喉咙里的呜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扭曲的音节,仿佛在抗拒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
“必须稳住她!”陈旦低吼,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他一手死死抓住棱柱冰冷的表面,另一手按在艾拉后背,竭力将最后残存的、带有断剑“静滞”意蕴的星火之力渡入她体内,试图压制那异常的躁动。
金光与灰败之色在艾拉体表交织、对抗,每一次闪烁都让陈旦的消耗加剧一分,识海中的火星摇摇欲坠。痞子龙在他意识里骂骂咧咧地燃烧着所剩无几的魂力支援,楚钰也拼尽全力输出精纯魂力,试图加强那“静滞”的效果。
苏晚晴强忍着恐惧和腿上的剧痛,将数据板对准锁链声响传来的方向,屏幕疯狂闪烁,捕捉着能量读数。
“能量特征混乱……混合了多种静滞囚徒的反应……还有……还有一种更古老的、类似于……低语源头但又不完全相同的波动!它们……它们像是被什么驱使着……或者被艾拉的反应吸引过来的!”她的声音因震惊而变调。
被吸引过来的!
陈旦心沉谷底。艾拉与核心的共鸣,果然成了招引危险的灯塔!
就在这时,第一条黑影猛地从下方翻滚的灰雾中沿着锁链窜了上来!
那是一个难以名状的怪物。它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轮廓,但身体仿佛由无数粘稠的、不断滴落的黑色沥青状物质构成,其间混杂着破碎的、灰白色的类似石质的碎块,以及扭曲的、闪烁着暗紫色能量的经络。它的脸部没有五官,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低沉的呓语正从中发出。
它爬上锁链,动作扭曲却异常迅捷,直接扑向最近的那根尚在运行的棱柱,伸出沥青状的触手,疯狂地拍打、腐蚀着柱体表面,发出“嗤嗤”的声响,试图破坏封印,放出里面的囚徒!
更多的黑影从雾中涌现,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同多节肢的昆虫,有的像是膨胀的腐烂肉块,但共同点是都散发着被静滞回廊长期污染同化的死寂气息,以及一种对一切鲜活存在的、扭曲的憎恨。它们有的攻击棱柱,有的则直接发现了陈旦三人,沿着锁链和附近的棱柱表面,如同潮水般涌来!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远非个体力量所能抗衡!
“走!必须立刻过锁链!”陈旦当机立断。留在原地只有死路一条,唯有赌一把,冲过锁链,或许核心区域的规则不同,能阻挡这些怪物!
他再次将艾拉缚紧,目光锁定那几条通往对岸的、看似脆弱不堪的巨型锁链。其中一条相对完整,虽然锈迹斑斑,但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跟紧我!”他对苏晚晴喊道,星火最后的力量灌注双腿,猛地向那条锁链跃去!
苏晚晴没有丝毫犹豫,忍着腿痛,紧随其后。
落在锁链上的瞬间,巨大的晃动传来,锈蚀的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断裂。锁链表面光滑冰冷,布满了锈蚀的凹坑和尖锐的凸起。
陈旦根本无暇顾及平衡,落地瞬间便再次发力,沿着锁链向前狂奔!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下方是吞噬一切的虚无,周围是汹涌而来的怪物潮!
苏晚晴紧随其后,她的动作因腿伤而踉跄,几次差点滑落,都被陈旦及时用能量丝线拉扯稳住。
怪物的嘶吼和呓语在耳边回荡,沥青般的触手和扭曲的肢节从四面八方袭来。陈旦挥舞着凝聚了最后星火之力的手臂,每一次格挡都震得气血翻涌,那冰冷的死寂能量疯狂侵蚀着他的意志。他无法恋战,只能边挡边退,步步惊心。
“左边!”苏晚晴尖叫着示警,数据板射出一道微弱的干扰射线,暂时偏斜了一只扑来的多节肢怪虫。
陈旦反手一拳,将那怪虫砸得汁液飞溅,坠入深渊。但更多的怪物填补了空缺。
背上的艾拉在颠簸和战斗中,反应愈发剧烈。她突然抬起头,眼睛依旧紧闭,却用一种扭曲的、非人的腔调,断断续续地嘶喊:
“…回…归……” “…母…亲…” “…等…我…”
“母亲”?她在呼唤什么?那核心深处的存在?
这呼喊仿佛刺激了那些怪物,它们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同时也让远方那搏动的暗影轮廓猛地一震!一股更加庞大、更加古老的意志似乎微微苏醒了一丝,扫过锁链!
所有怪物动作齐齐一滞,仿佛感受到了某种威慑。
陈旦抓住这瞬息的机会,拉着苏晚晴,拼尽最后力气向前猛冲!
对岸的景象在浓雾中逐渐清晰——那是一个更加巨大、破损不堪的平台,仿佛是从某个宏伟建筑上撕裂下来的残骸。平台尽头,是一个向内凹陷的、如同巨大入口般的黑暗甬道,深不见底,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数据板上的坐标指针,死死指向那甬道深处!
快到了!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冲过锁链最后一段,距离平台不到十米时——
咔嚓!轰隆!
他们脚下的锁链,终究无法承受连番的冲击和腐蚀,从中猛地断裂开来!
失重感瞬间传来!
陈旦和苏晚晴随着断裂的锁链一起,向下方的虚无坠去!
千钧一发之际,陈旦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星火甚至燃烧起了本源,他猛地将苏晚晴向平台方向甩去:“上去!”
同时,他另一只手死死抓住另一段尚未完全断裂、仍在剧烈晃动的锁链残端,巨大的下坠力几乎将他的手臂扯断!背上的艾拉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苏晚晴借着陈旦一甩之力,堪堪落在平台边缘,狼狈地翻滚了几圈,顾不上伤势,立刻扑到边缘,嘶声喊道:“陈旦!”
陈旦吊在半空,下方是翻滚的灰雾和无尽的深渊。上方,那些怪物沿着尚未断裂的锁链和棱柱,再次蜂拥而来,最近的几乎已经能够到他的脚踝!
而更可怕的是,艾拉身上的灰败之光再次大盛,她似乎对那近在咫尺的核心入口产生了极强的反应,挣扎着想要脱离陈旦的束缚,投向那黑暗的甬道!
“不!”陈旦死死箍住她,手臂因用力而剧烈颤抖,伤口崩裂,鲜血渗出。
就在这彻底绝望的时刻——
一道矮小、僵硬的身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沿着平台边缘疾驰而来!
是那个形似星灵幼童的“清扫者”!
它空洞的眼眶“看”了一眼吊在半空的陈旦和汹涌的怪物潮,似乎毫无情绪波动。然后,它抬起了那灰白色的、石雕般的手臂。
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陈旦,也不是艾拉,而是那些汹涌而来的怪物!
它张开嘴,发出那种单调却蕴含规则的“咯咯”声,音调陡然拔高,变得极其尖锐:
“……违规……逃离……静滞……清除……”
一股无形却庞大的“静滞”力量以它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
那些正扑向陈旦的怪物,动作瞬间变得极其缓慢,如同陷入了无形的泥沼,它们体表的黑色沥青状物质甚至开始出现灰质化、凝固的迹象!
就连陈旦,也感到一股强大的束缚力作用在身上,仿佛时间变慢,思维凝滞。
那“清扫者”再次抬手,指向那些被暂时“静滞”的怪物。
“……归……位……”
咔嚓!咔嚓!
那些怪物所在的锁链和棱柱表面,突然亮起无数残存的封印符文!虽然微弱,却在此刻被“清扫者”的权限强行激活!
一股强大的吸力从中产生,如同无形的巨手,抓住那些挣扎嘶吼的怪物,强行将它们拖回最近的、尚有容纳空间的破碎棱柱之中!那些棱柱表面的缺口迅速弥合,再次将囚徒封印,尽管看起来比之前更加不稳定。
转瞬之间,蜂拥的怪物潮竟然被清理一空!
做完这一切,那“清扫者”似乎消耗巨大,身体表面的灰白色变得更加黯淡。它僵硬地转过头,空洞的眼眶“看向”刚刚趁机爬上平台的陈旦和苏晚晴,以及陈旦背上依旧躁动不安的艾拉。
它似乎对艾拉的兴趣依旧最大,灰白的手指抬起。
但这一次,它没有发动攻击,而是歪着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片刻之后,它那僵硬的嘴角再次扯出那个恐怖的弧度,发出断断续续的杂音:
“……母亲……也在……呼唤……你……”
“……进去……吧……”
“……或者……永远……安静……”
它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那黑暗甬道的路,不再阻拦,只是用那空洞的眼眶“目送”着他们。
仿佛它的职责,只是维护回廊的“静滞”,至于进入核心之后是生是死,与它无关。
陈旦和苏晚晴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看着那深不见底、散发出无尽吸力和不祥气息的黑暗入口,又看了看一旁如同死神使者般的“清扫者”。
身后是绝路,前方是未知却必然更加恐怖的深渊。
艾拉在陈旦背上,向着那黑暗甬道,伸出了颤抖的手,无意识地重复着:
“…母亲…”
陈旦与苏晚晴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与决绝。
没有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拖着疲惫不堪、几近崩溃的身躯,背紧艾拉,搀扶起苏晚晴,一步一步,走向那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