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屯生产队那间充当仓库的土坯房里,今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煤油灯和松明子插在墙缝里,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一张张饱经风霜、却充满好奇与期待的脸。
男女老少,挤了满满一屋子,连窗户外面都扒着不少半大孩子。农技夜校,头一回开课了。
沈星澜站在前面,脚下垫了两块土坯,面前用木板搭了个简易讲台。她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但身姿挺拔,眼神清亮,自有一股沉静的气度,让人不自觉地把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乡亲们,老话常说,‘好种出好苗,好苗结好果’。”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没有文绉绉的词,全是庄稼人能听懂的大白话,“咱们种地,第一步就是这种子。种子选不好,你后面费再大的劲,也事倍功半。”
她拿起一小把自家采收、精心筛选过的番茄种子,又拿起一把村里常见的、颗粒干瘪的种子,放在一起对比。“大家看,饱满、匀称、颜色正的种子,就像咱们养孩子,底子壮实,才能长得高,长得壮。那种干瘪、带伤的,先天不足,后天难补。”
底下的人纷纷点头,交头接耳,这个道理他们都懂,但以往选种哪有这么精细。
“选好了种子,下一步就是浸种。”沈星澜拿起一个瓦盆,里面是清澈的温水,“用温水泡一泡,能让种子吸饱水,醒过来,出芽又快又齐。”她一边说,一边将一小部分种子倒入水中,暗中却已滴入了微不可查的一丝灵泉水。
这稀释了无数倍的灵泉水,足以显着提高发芽率和幼苗活力,却又不会显得过于惊世骇俗。
就在这时,角落里响起一个带着浓重鼻音、不太和谐的声音:“嘁,说得天花乱坠!种地是力气活,是老天爷赏饭吃!弄这些个花架子,能多打几斤粮?女娃娃家,识几个字就了不起了?要我说,还是早点找个好婆家是正经!”
众人循声望去,是屯里有名的倔老头马老六。他蹲在墙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一脸的不服气,眼神里带着对女子抛头露面的不屑。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李建国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训斥,沈星澜却微微抬手制止了。
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马老六,语气不急不躁:“马六叔,您说得对,种地离不开力气,也靠天吃饭。但咱们能不能在有限的力气和老天爷给的条件下,让地里的产出多一些?让咱碗里的饭稠一些?多打几斤粮,可能就够一个娃娃多吃几顿饱饭,可能就能给老人扯件新衣裳。”
她拿起那盆浸种的瓦盆,走到马老六面前:“六叔,空口无凭,实践出真知。您要是不信,咱俩打个赌。您随便拿点自家留的菜种,一半按您的老法子种,一半按我这浸种的法子种。等到出苗的时候,咱们当着全村人的面看看,哪边的苗出得齐,长得壮。要是我的法子不灵,我沈星澜从此不再提什么技术顾问,安心种我那一亩三分地。要是灵了……”她顿了顿,眼神清亮,“您往后就得叫我一声‘沈老师’,夜校的课,您得来听。”
马老六被将了一军,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赌就赌!俺还就不信了!”他梗着脖子,当场就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倒出些黄瓜种子,气呼呼地分了一半给沈星澜。
沈星澜也不介意,当着众人的面,将马老六那半种子用掺了微量灵泉的温水浸泡起来,详细讲解了水温、时间和后续播种的注意事项。
这小插曲非但没有影响授课,反而让课堂气氛更加活跃真实。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看看这“赌约”的结果。
接下来的几天,马老六的地头和沈星澜指导的几户社员家的自留地,成了全屯的焦点。
五天后,沈星澜指导的、经过浸种处理的黄瓜种子,已经齐刷刷地冒出了嫩绿壮实的芽尖,如同一排排精神抖擞的小卫兵。
而马老六按老法子直接播种的那一垄,出苗稀稀拉拉,苗子也显得纤细黄弱,高下立判。
马老六蹲在自家地头,看着那鲜明的对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周围看热闹的村民发出善意的哄笑。
“老六,服不服啊?”
“星澜丫头这法子,真神了!”
“这苗出的,真喜人!”
马老六猛地站起身,脸上臊得通红,却梗着脖子,径直走到正在给张婶家看苗情的沈星澜面前,憋了半天,猛地一跺脚,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句:“沈老师!俺……俺服了!晚上的课,俺去听!”
说完,也不等沈星澜回应,扭头就走,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但这笑声里,多了由衷的佩服。马老六这个全屯有名的倔驴都被驯服了,还有谁敢小瞧沈星澜的能耐?
他这一声“沈老师”,比任何宣传都管用。之后几天,他更是逢人便夸沈星澜的浸种法子好,活脱脱一个行走的广告牌。
经此一事,沈星澜在屯里的技术权威,算是彻底立住了。农技夜校的座位,也更加紧俏起来。
几天后的夜校课上,沈星澜看着底下坐得满满当当、眼神热切的乡亲们,平静地宣布:“种子关,咱们算是过了第一道坎。但光有好种子还不够,好马还得配好鞍。下一课,咱们就来讲讲,如何让咱们脚下这看似贫瘠的‘瘦地’,一步步变成能长出金疙瘩的‘肥田’!”
这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瞬间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万丈波澜!改良土壤?这可是祖祖辈辈都想解决的大难题啊!
仓库里,所有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对下一堂课,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她脑海中那些超越时代的农业知识,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掀起怎样的风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