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斗俱乐部那戏剧性的一幕过后，城堡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哈利·波特是“蛇佬腔”的消息像某种传染性极强的霉菌，迅速在每一个角落滋生蔓延。恐惧和猜忌找到了新的、更具体的靶心。
许多人开始明目张胆地躲避哈利，在他经过时窃窃私语，投去惊恐或厌恶的目光。就连一些格兰芬多的学生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是啊，人们总是对未知的、无法理解的事物，尤其是那些与黑暗传说挂钩的特质，表现出最直接的排斥和恐惧。这种集体性的恐慌，比任何密室里的怪物都更能孤立一个人。
我看着这一切，心底并无太多波澜，只觉得有些可笑又可悲。真正的威胁潜藏在暗处，而大多数人却只顾着对表象吠叫。
时间在这种压抑而古怪的氛围里一点点流逝。十二月越来越深，城堡里的圣诞装饰也越来越多，试图用虚假的欢庆驱散日益浓重的寒意和恐慌。
我也必须开始认真考虑圣诞礼物的问题了。这并非出于多么深厚的情感，更像是一种必要的社交礼仪和……维持人设的步骤。一份清单在我脑中清晰而冷静地成形：
· 罗恩·韦斯莱： 一套高级巧克力蛙画片收藏册。实用，能投其所好，且不至于太过亲密或昂贵，符合我们之间还算友好的普通同学关系。
· 哈利·波特： 一本关于魁地奇战略历史的精装书。同样投其所好，中性且安全，不会因为近期的流言蜚语而显得过于刻意亲近或疏远。
· 赫敏·格兰杰： 一本麻瓜世界的神话传说与古代魔法关联的考据类书籍。这需要费点心思去对角巷的专业书店寻找，但我知道她会真正欣赏这份礼物背后的心意，而非价值。
· 德拉科·马尔福： 一套闪闪发光的、用珍稀鸟类羽毛制成的豪华羽毛笔。昂贵，符合他的审美，能满足他的虚荣心，且完全流于表面，恰到好处。
· 布雷斯·扎比尼： 一瓶古龙香水。品味不错，不会出错，维持着斯莱特林内部心照不宣的、略带疏离的礼节。
· 西奥多·诺特： 一本冷门的、关于古代如尼文变体研究的书籍。他似乎对此类安静的知识感兴趣，这份礼物显得有分寸且观察入微。
· 潘西·帕金森： 一条银绿色的、款式新颖的发带或首饰。女孩间常见的礼物，足够精致，能维持表面上的友好，也仅止于此。
· 克拉布 & 高尔： 一大盒蜂蜜公爵最畅销、分量最足的综合糖果礼盒。足以让他们满意，简单省事，完全符合他们在我心中的定位——德拉科的附属品，用甜点打发即可。
思路清晰，目标明确。这些礼物足以维系必要的人际网络，却又不会过度投入情感或引人误会。
当麦格教授再次确认留校名单，我的名字依旧稳稳地留在上面。圣诞节于我，从来不是关于团聚和温暖。它只是一个漫长的、安静的、可以名正言顺独处的假期。空荡的城堡，冰冷的黑湖湖水，以及无人打扰的寂静，远比任何一个充满虚假欢声笑语的聚会更让我感到舒适。
窗外，雪花开始零星飘落，试图覆盖城堡的棱角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恐惧。而我，只是拉紧了衣袍，准备前往图书馆，完成魔药课的论文。
节日的气氛越浓，似乎就越发衬得心底那片角落空旷冰冷的。但，我早已习惯了。
圣诞节的清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比往日喧闹许多。留校的学生们——虽然数量不多——都聚集在装饰着冬青和银丝带的圣诞树下，拆着各自收到的礼物。空气中飘着甜腻的糕点香气和噼啪作响的壁炉火声，夹杂着拆开包装纸的窸窣声和看到礼物后真心实意的惊喜笑声。
潘西拿着我送的那条银绿色发带，对着壁炉的光比划，和旁边的几个女孩笑着说些什么；德拉科已经用上了那套华丽得过分的羽毛笔，正故意让它在指间转出耀眼的光泽，向扎比尼炫耀；就连克拉布和高尔，也抱着那盒巨大的糖果，吃得心满意足，憨厚的脸上堆着笑。
我坐在稍远一些的扶手椅里，膝上放着几份收到的礼物——哥哥寄来的是一方质地上乘的端砚，附带一封简短问候的信；赫敏回赠了一本关于东方魔法植物在西方园艺中应用的书籍，扉页上有她工整的签名和“谢谢你的书，很有趣！”的留言；还有其他一些符合社交礼仪的、不痛不痒的礼物。
我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淡的笑容，回应着别人的感谢，仿佛也沉浸在这份节日的喜悦之中。看着他们发自内心的开心，那种纯粹的、简单的快乐，像壁炉里跳跃的火光一样温暖而真实。
我以为我不会在意。
但当喧闹稍歇，我拿着礼物返回宿舍，经过洗手间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了。鬼使神差地，我看向那面光洁的银边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张无可挑剔的脸。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得如同被精心雕琢过——典型的东方骨相，却配着一双极不协调的、过于明亮的红褐色眼睛。嘴角甚至还残留着刚才那抹未褪尽的、弧度完美的微笑。
可就是这张被许多人称为美丽甚至极具诱惑的脸，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恶心。那双眼睛，像两簇不属于我的鬼火，在过分完美的皮囊上燃烧。
真想把它们挖出来。真想把这张虚伪的面具整个撕下来。
那笑容是如此虚伪，如此熟练，像一张精心绘制、严丝合缝贴在脸上的面具。它完美地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那片置身事外的冰冷，那份无法融入的热闹，以及那深藏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愿触碰的空洞和疏离。
有一瞬间，一股强烈的、破坏的欲望猛地窜起，我几乎想用拳头狠狠砸向镜面，让那虚假的笑容、那双可憎的眼睛、这整个令人作呕的镜像一同碎裂！
但我不能。
指尖死死抠住了冰凉的大理石洗手台边缘，骨节泛白。最终，我只是猛地转过身，拧开了水龙头。
冰冷刺骨的水哗地涌出。我俯下身，用手捧起一掬掬冷水，用力泼在脸上，试图用这物理性的刺激压下翻涌的情绪，洗掉那份令人作呕的虚伪感，冲走脑海里那血腥的破坏念头。水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带来一阵阵寒颤，却也让躁动的内心奇异地稍微平静了一些。
我撑着洗手台，深呼吸，一次，两次，直到指尖不再颤抖，直到眼底那丝失控的波澜被彻底压下。
或许……我该庆幸。我还能感到恶心，还会因为伪装而厌恶，这证明我至少……还有身为人的情绪，尚未完全冻结成冰。我这样子苍白地安慰着自己。
仔细地用软巾擦干脸和手，又抽出魔杖，一丝不苟地弄干弄平被水打湿的衣领和发梢。我抬起头，再次望向镜子。
里面的人已经恢复了平静，眼神淡漠，那双红褐色的眼睛深不见底，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不再那么刻意的弧度。很好，无懈可击。
整理好所有的情绪和仪态，我转身走出宿舍，回到了公共休息室。外面的欢声笑语似乎减弱了一些，有些人已经带着新礼物回了房间。
我没有再看任何人，只是默默走到壁炉边，选择了一张离火焰最近的、空着的扶手椅坐下，将身体微微蜷缩进去。
伸出手，朝向跳跃的火焰。温暖的橙红色光芒映在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仿佛偷来的暖意。我安静地看着那火光，听着木柴燃烧的噼啪轻响，任由这有限的温暖慢慢驱散从心底和指尖渗出的寒意。
至少在这里，在这一小片被火光笼罩的角落里，我可以暂时放下一切，只汲取这一点点物理上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