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晨光像一壶温热的蜂蜜水，缓缓浇进小院。碧华在窗边醒来，手指关节还带着连夜做手工活的酸胀。她轻轻活动着有些浮肿的手腕，看见女儿安安像只小松鼠似的溜进来，手里神秘地背在身后。
妈妈生日快乐！安安突然亮出一张手绘的邀请函，上面用彩笔歪歪扭扭地画着两个穿古装的小人，今天五一劳动节，古装摄影店有亲子优惠！
碧华望着镜子里自己微肿的脸庞和走样的身材，温柔地摇摇头：宝贝，妈妈这双手肿得像刚出笼的馒头，这身材穿古装怕是像裹粽子呢。
才不像！安安着急地扑到妈妈膝盖上，妈妈最好看了！而且我打听过了，他们家唐装可遮肉了！说着掏出手机，熟练地划开一张宣传图：你看这个齐胸襦裙，胖一点穿更好看！
手机屏幕上，一位丰腴的唐装美人执扇而立，碧华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想起年轻时最爱读唐代传奇，曾经也幻想过着自己穿襦裙的模样。
安安拖长声音撒娇，我都跟小林姐姐约好了，她说今天特意给我们留了最新的荷花背景布！
最终，碧华被女儿半推半就地拉出了门。阳光很好，她眯着眼看安安蹦蹦跳跳的背影，突然发现女儿今天特意梳了双螺髻，发带上的小铃铛叮当作响。
芳华阁藏在老城区的青石巷里，朱红木门上挂着铜铃。推门而入时，风铃发出清越的声响，仿佛穿越千年的问候。
欢迎光临！着齐胸襦裙的店员笑盈盈迎上来，目光在碧华手上停留片刻，了然地微笑，二位是预约的安安小朋友吧？我们新到了几套遮肉显瘦的款式哦。
碧华局促地拉了拉外套下摆，安安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衣架前：要那套海棠红的！对！就是袖口绣金线的那套！
更衣室里，碧华对着镜子有些恍惚。渐变色的海棠红齐胸襦裙层层叠叠，象牙白披帛遮住了她因劳累而厚实的肩背。当化妆师小林帮她系腰带时，她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姐，唐装就是要宽松才好看。小林善解人意地松了松系带，您这身材穿宋制可能显胖，但穿唐装正是雍容华贵。
安安已经换好了鹅黄色的齐腰裙，脑袋上两个小鬏鬏各簪了朵绒花。她兴奋地围着妈妈转圈：妈妈好像《武则天》里的杨贵妃！
化妆镜前的灯光亮起时，碧华紧张地闭上眼。粉刷轻柔扫过脸颊时，她听见女儿在小声叮嘱：姐姐，妈妈的手最近肿得厉害，画花钿时能不能遮一下？
化妆师了然地点头，精心勾勒的远山眉恰到好处地修饰了浮肿的眼睑。当假发髻簪上步摇时，镜中人仿佛从《簪花仕女图》中走来——虽然面庞圆润，但眉宇间自有一段温婉风韵。
妈！你看我！安安举着面铜镜蹦过来，镜中映出母女交叠的身影。碧华突然发现，自己肿胀的手指在广袖遮掩下，执团扇的姿态竟有几分像敦煌壁画里的供养人。
拍摄棚里荷香袅袅，背景是手绘的《夏荷图》。摄影师是个活泼的姑娘，举着反光板逗她们：妈妈假装在喂女儿吃荔枝！对！安安笑得甜一点！
在一声声快门响动中，碧华渐渐放松下来。当安安像小时候那样钻进她怀里时，她习惯性地用有些浮肿的手护住女儿的腰——这个动作被镜头永恒定格。
最动人的是写毛笔字的场景。碧华握着安安的小手，在宣纸上写下二字。因常年做手工而粗糙的指节贴在女儿稚嫩的手背上，一大一小两支毛笔在纸上舞出深浅不一的轨迹。
妈妈的手好暖。安安突然小声说，虽然有点肿，但是最舒服的枕头！
碧华眼眶一热。这时摄影师抓拍到一个绝妙瞬间：她低头看女儿时，步摇的流苏拂过安安的发鬏，阳光给母女俩镀上金边，连她手背的浮肿都显得温柔起来。
拍荷花系列时更是有趣。安安坐在道具荷叶上吹葫芦丝，鼓着腮帮的模样活像年画里的童女。而碧华端坐荷花中央抚琴时，月白旗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丰满的腰身，摄影师惊喜地喊：这不就是现成的《莲舟仙渡图》嘛！
选片时碧华惊呆了。修图师保留了她的每一条笑纹，甚至没修掉她浮肿的手指。但巧妙的光影处理下，那些岁月的痕迹反而成了独特的韵味。
我们要的不是完美，是故事。修图师指着那张写毛笔字的照片，你看，这双手虽然肿，但每个茧子都是爱的印记。
最终她们选了张意外抓拍：碧华低头给安安系衣带，侧脸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柔美。她微凸的小腹被裙褶巧妙遮掩，专注的神情让人想起拉斐尔笔下的圣母。
离店时店长送来相册：安安小美女半个月前就来预约，说要把妈妈最美的样子留下来。
暮色中的归途上，安安紧紧抱着相册样本。经过商场橱窗时，碧华突然停下脚步——玻璃倒影里，着古装的母女像从时光深处走来，那个略显臃肿的身影，原来也可以如此诗意地盛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