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将兰听晚抱起，缓缓走至客厅，连接光屏开始播放起了电视剧《西游记》，这是兰听晚继《猫和老鼠》后最喜欢的一部作品。
“听晚最喜欢《西游记》中的哪个角色？”
兰听晚想也不想便道：“孙悟空。”
“是了。”楚双笑了声，“没人会不喜欢孙悟空的。”
“小听晚这么爱看《西游记》，想必不会忘记，大圣便是由一块石头化身而来，他受天真地秀，日精月华的滋养才生出了灵通。物用之久，则生其灵，除了《西游记》，许多志怪、仙侠小说中里也有许多名剑、法宝，经过常年的润泽，生出了独立的灵性与威能。”
”我很开心听晚能提出这个问题，还是一个如此深刻的问题。在一些人眼里，灵是上帝赋予的。只有人类拥有不朽的灵魂，动物有生命和某种程度的感知，却没有与人类同等的灵魂；而自然物体和植物则被视为上帝的创造物，本身不具有独立的灵，它们的价值在于彰显造物主的荣耀，并为人类服务。”
“而这两种观点的本质差异，也就造就了如今人类截然不同的走向……”楚双的声音变得有些凉薄。
说完这句话，楚双才意识到内容有些超过小孩的理解范围了。或许现在给兰听晚讲泛灵论与宗教还是太早了，她一低头，却对上了兰听晚认真严肃的小脸，他似乎正竭力理解着她的话语。
“为什么人类生来即有灵，其他的生命却要经过千万年的修炼才能化灵呢？这公平吗？在这样的条件下，众生是否不再平等？”兰听晚天真无邪道，“于我而言，蚂蚁便是蚂蚁。我不需要去考虑它的喜怒哀乐，更不在乎它的生死，只要我高兴，甚至可以愚弄它、欺压它、甚至杀了它，我不需要付出太多代价，甚至只是一道墨痕，就能让它止步不前，从此将自己困在天地牢笼之中。人类究竟是做了多大的好事，才能拥有如此得天独厚的优势呢？”
“因为法则便是这么的残酷，所谓的优势，不过是宇宙演化中的一次幸运中奖，这并非是功劳，而是偶然。”楚双道，“如果说人类是浪花，那么万物便是冰山、深流。人需要一生的时间，通过道德修养、知识学习、克服欲望、实践真知来滋养和提升自己的灵性，否则可能蒙昧、堕落，甚至灵性消散，从此变为一具行尸走肉。万物的修炼，则是以它们的存在方式，在宇宙的时间尺度下，静静地接受日月精华。”
“换言之，总有一个物种会被选中，只是这次，恰好是人类被选中了而已。”
“我们人类历经了千年，从小小的一颗地球向外探索着宇宙，并再次征服了宇宙中的其他物种，掌管了宇宙的话语权。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对其他物种就有绝对的控制权与操纵权，他们不是我们手中的工具——当然，即使是工具，也不能滥用。”
“你今天能毁灭蚂蚁、明天就能毁灭大象，后天甚至能毁灭自己。蝼蚁也有独属于蝼蚁的反击，听晚，不要轻视任何一个物种。历史上因轻视自然而遭到报复的案例并不少见，一旦你开始对某个物种产生了轻蔑的想法，那么毁灭就迫在眉睫了。”
楚双眨了眨眼：“说不定，脱离宇宙的桎梏，我们也只不过是困在专属囚笼里的可怜虫罢了。当比我们更强大、更智慧的物种来袭，蝼蚁和主宰的身份瞬间调换，到那时，你是会逆来顺受地承接主宰带来的灾祸，还是会乞求它放自己一马，亦或是奋起反抗呢？”
“我想，这也是为何这么久以来，我们都未曾见过更高等文明的原因吧。毕竟谁会在意一群蝼蚁的生死呢？”
楚双想，兰听晚平日绝不是像他所说的只阅读了些儿童读物那么简单——书房里那些书，若不多读几本，断不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忍不住亲了亲兰听晚柔软的小脸蛋，笑道：“听晚现在只需要记住，万事万物皆有灵，包括你的冰棍与风筝。”
“但我想它们是不会因听晚而感到痛苦与悲伤的。”楚双道，“这是它们生出灵性必须付出的代价。痛苦与生俱来，它或许会因某人而消减或增加，却往往难以摆脱。”
楚双知道，兰听晚真正想问的或许并不是冰棍和风筝。
“这都是它们自己的选择，化灵也好，生魂也罢。咱们听晚有什么错？只要这些痛苦不是咱们刻意施加的，就不必去揽这份责任。”
兰听晚点点头：“可这痛苦似乎就是我刻意施加的。”
楚双噗嗤一笑：“要博得一朵小蔷薇的欣赏，总要受些考验的。再者，听晚最后不还是请我送了一箱新风筝还回去吗？你向来不吝啬于奖励，妈妈相信你的判断。”
这是多么傲慢而又谦卑的一家人啊。
楚双将兰听晚抱至窗前：“听晚想和门外那个小哥哥一起玩吗？妈妈请他到家里来陪你好吗？”
兰听晚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亚特兰蒂斯已经没有了，冒险队也不必存在了。”
”那好吧。听晚这么痴迷于古地球文化，不仅课外书要看那个时候的，连电视剧都要看华夏的，想不想跟着妈妈一起去古地球考古啊？亲眼见一见这些灿烂的文明，我想你一定能更加理解妈妈今天说的话……”
楚双的声音渐渐湮没在愈发汹涌的水声中，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池水太冷，兰听晚身体里的热量被快速带走，耳朵里像塞了团棉花，传来明显的闷胀感。
如果这片寂静的水域这些年来有日夜吸收天地精华，勤修苦练，想必此时已生出灵性，快要成精了。
那么它的第一句话或许会是——夭寿啦！怎么会有人不会游泳还抢着往池里跳啊！救命啊，谁快救他起来！要死别死我这里啊！好不容易才修炼成精，不要让它手上沾了血腥啊！
“哗啦——”
下一秒，安之带着兰听晚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