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利斯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一只手轻柔地合上他的眼，挥手解除了窥视魔法。
“埃利斯，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能忘记今天看见的吗？”
眼泪从魔法顾问的掌下滑落。
“真是个固执的孩子。”
“你知道吗？在我们两国交战期间，平民们只能以树皮、昆虫、腐肉以及泥土果腹，你的父王原本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因为无法继续忍受命运受制于他人的滋味，他参军了。”
“战争期间，一个叫‘福音’的组织在我们的战败国中异军突起，他们免费向民众提供食物，宣称魔王降世，诱骗民众向组织首领捐款，欺辱平民女性。他们的势力牵涉极广，连首相和法官都与他们有交易，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铁骑自然轻易踏破了他们的防守。”
“就在民众们以为战争结束，终于可以得救的时候。第六年，灾难降临了。埃利斯知道为什么吗？”
埃利斯哽咽着开口道：“龙肉。”
“是啊，这么弱小又怯懦的一群人，竟然敢吃龙肉。初时，他们并不知道福音发放的食物从哪儿来，稀里糊涂地就塞进肚。后来战败，福音卷款逃跑，民众们在福音大本营的地下发现了数不清的龙骨，可他们竟然将消息瞒了下来，继续享用着剩下的骨肉。”
“可是，龙族那么强大，为什么还会被……”
魔法顾问拍拍他怀里的龙蛋：“连六岁的埃利斯都能将龙崽当成自己的玩伴，更何况组织里这些老谋深算的人渣。说不定，他们捕捉到的第一只龙是个和埃利斯一样天真单纯的傻瓜呢？”
“去年年底，食用过龙肉的平民身上发生了异变，他们逐渐长出龙角，生出龙翼。龙在他们身体里降临了，可人类怎么承受得住？你母后奔波大半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反而发现咱们亚瑟顿王国的臣子们居然也享受上了龙肉的滋味。”
“为今之计只能全面清理吃过龙肉的所有人，可你的父王坚决反对。埃利斯觉得这些发生过异变的人还能叫人吗？我们该拿他们怎么办呢？”
“可民众又做错了什么呢？战争不是他们发起的，他们没有食物，不吃龙肉还能吃什么，人吗？”
魔法顾问抱起埃利斯和龙蛋，将他放在柔软的床上：“战争的伤痛很难被平复，我们都在为之努力了不是吗？只求能再给我们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让噩梦晚一些到来吧。”
他轻轻为埃利斯施下一道昏睡魔咒：“埃利斯，做个好梦。希望你醒来，就能看见父王母后亲爱的脸。”
……
埃利斯缓缓睁开眼，和墙上的画像对上视线。
他今年八岁，每天早晨依然盼望能见到小白破壳的场景。
殿门被悄然关上，微风徐徐吹开画像前的黑纱，露出一张娴静端庄的脸。
埃利斯沉默地抱着魔法书来到花园，坐在秋千上。
“小白，据说这个花园是之前的王子夏尔最爱的地方。同样身为王子，如果他是我，他会怎么做？如果我是他，又会怎么做？”
“埃利斯，你母后死了，你老师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抱着这枚龙蛋逍遥。”
埃利斯没有回头，低头看向魔法书，今天该学灵魂交换魔法了。
灵魂交换，在极端的痛苦与绝望之下施展的魔法，使用者需……
“啪。”
魔法书被打飞，落在地上。
埃利斯抱好龙蛋，俯身去捡。
突然，他动作一顿，侧身在地上翻滚一圈，躲开了破空而来的箭矢。
“父王，这是您送给我的小龙，请不要再伤害他了。”
“我来只有一件事，把龙蛋交出来，我们遭受的所有苦难都会结束，一切都将回到正轨。”
埃利斯将龙蛋藏到身后：“您是最清楚它有多无辜的人，倘若要找一个靶子来发泄情绪，埃利斯愿意承担。”
“这是神罚！没有人能躲过！只要你交出龙蛋，我们和龙族的牵扯将一笔勾销。”
自从这个国家的王后和魔法顾问相继去世，国王一夜间老了十岁。
“父王！你明明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为什么不把箭尖指向这些王国的蛀虫，反而将矛头对准一个还没出生的龙崽。”
“这些败类我还有时间一一清理，但如果你身后这只龙破壳了，你猜它知道我们对它的同族做了什么后，第一个死的会是谁？”
埃利斯紧抓着龙蛋不肯放手：“并不是每只龙都会有记忆传承，就算它知道了，要攻击的也不会是我，而是造成这一切的福音！”
国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怀里这只龙崽的父母都被我们吃光了，你要它出生以后和杀父仇人朝夕相处吗，埃利斯？！”
埃利斯愣住了，他呆呆地看向他曾经最崇拜最景仰的父亲。
国王今年不过三十二岁，本应正值春秋鼎盛，为何会变成眼前这个形销骨立、神色枯槁的男人。好像他已经失去所有的少年心气，化作了一滩永无波澜的死水。
国王将弓箭甩开，捡起龙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它在远离人的地方才能真正自由地翱翔。”
……
国王派出了一个骑士团将龙蛋送往龙族峡谷。
“哎，你们说这龙肉真有这么好吃吗？”
“咋的，你还惦记着吃啊，几年前没吃过？”
“我要是吃过还问你们干啥，我有个亲戚吃过，他之前领过福音的救济粮。他给我形容，说那味道只要尝过一辈子也忘不了。吃不到就会浑身难受，像有虫子在骨头里钻。”
“照他这么说，这龙肉是会上瘾咯？”
“何止啊，你但凡尝过，以后任何美味都入不了眼。”
“我去，这有个现身说法的。兄弟们，怎么说，要不咱烤个龙蛋尝尝鲜？”
“你们不怕得病啊！国王不是已经下令禁止任何人食用龙肉了吗！”
“哪有那么倒霉，那么多贵族也在吃，我怎么没看他们得病。是害怕我们这些屁民和他们夺食编出来的吧。”
骑士们哄笑着，骑在马上将龙蛋抛着互相传递。
突然，一个骑士手滑，没接住，龙蛋直接飞进了一旁的草丛。
骑士下马去捡：“他妈的怎么这么倒霉，蛋别摔坏流黄了。”
“……你们刚刚说，福音？”
草丛里竟然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人！
夏尔掀开眼皮，和半个身子都钻出了蛋壳的小黑龙大眼瞪小眼。
“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是魔王！”